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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了,从公寓楼出来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万万没想到我却在大门外看见了一个人徘徊的董佳。
我感觉至少有大半个月没见到她了,上次看到有关她的消息还是在顾桑妮的微博,顾天后Po了一张和CTR舞蹈学院的几位大师和后辈的合影,其中也有董佳。她的事业正蒸蒸蒸日上,不是不令人羡慕的。我也羡慕。
她看见我,表情很尴尬,我见她眼角还挂着泪痕,把妆都晕花了,我当然知道她是来找塞林格的。
“他不在,去赛车了,”我说,“一时半会儿应该回不来。”
董佳点点头:“那你能陪我聊聊吗?”
我们坐在路边花台上,我说太冷了,去店里坐吧,她不愿意,说不冷,我也没办法,明明都抱着手臂了,还说不冷……
买了两杯热可可回来,递给她的时候她低着头没接,我就放她旁边了。
“今天气温多少度啊?”我喝了一口热可可,看着灰色的天空,整个人都暖和了不少。有时候幸福很简单,寒冷的时候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能有一杯热水暖手暖胃,都可以让一个人觉得很幸福了。可是当你有了一杯热可可,你就会想要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当你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你又会想要吃美味的食物,穿漂亮的衣服,开帅气的车子……
大概确实是太冷了,董佳还是拿起了杯子,双手捂着,低声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贪心的意思是我已经有了梦想,但我还想要塞林格吧。
“怎么不说话,我以为你会像以前那样安慰我。”
我不是不想一切回到昨日,可我又该怎么安慰你,没错人都是不知满足的,贪心没有错,你想要一杯热可可,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一件好看的衣服,一辆帅气的车子,那就把它们当做梦想,去为之奋斗,如果你这么问我,我一定会这样鼓励你,因为梦想会青睐有才华、肯付出汗水的人。可是塞林格不是梦想,不是你坚持坚持,永不放弃他就会为你停留的。
“其实我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好像在做梦……”董佳轻声说,抬头仰望着大楼的顶层,那里好像被黑色的云层包围着,“我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是我,我甚至幻想他是不是对我有那么些好感。我这样问他,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林赛哥,这你也能不知道吗,在和女生交往的时候到底有什么是你知道的呢?
“他说他不知道,我更会胡思乱想,你懂吗,”董佳说,“他要是直白地说就是想要个床伴,我就会明白自己的地位,不去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可他为什么不知道?”她声音里忽然有了哭腔,“迟南,我真的喜欢他……”
她整个人伏了下去,趴在膝盖上,叫我无法直视她现在的样子,那种把心都剖给你看的样子,让人有种无所遁形的……恐慌。
“那天在后台,我问他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董佳吸了口气,“他说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我说我想要你,可以吗?”
问出这样的话,得多卑微,可塞林格的回答一定是否定的,这都不需要她告诉我。
董佳抬头看我,像在埋怨:“迟南,我不是要他说可以,但他说不可以,都不带一点犹豫的……”
是了,她只是希望他能有一点点犹豫和不舍……
“你知道那一刻我在想什么吗?我真的很想像电视里的狗血爱情剧一样,说你怎么能这么无情,你的心是冰做的吗?可是……”董佳说,“可是后来他又说……”
——你已经有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了,我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不如把我留给别人吧。
董佳吸了吸鼻子:“你们学音乐的是不是都这样,前一秒还那么冷酷,后一秒就像换了个人……我想讨厌他,想恨他,都恨不起来讨厌不起来,只会更喜欢。”她又抬头问我,“你应该比我更懂他吧,塞林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说我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助理,你想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平时有什么爱好,我可以说给你听,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是真不知道,总是在我以为对他了解了的时候,他又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我像追逐着星星轨迹的科学家,隔着数万光年的距离,当它在宇宙中翱翔时,我只能在渺小行星地表的某一处,日以继夜地计算着它神秘莫测的轨道,哪怕这一辈子无法与这颗星星相逢,只要能多了解他一点点,那么朝闻道,夕死可矣。
董佳摇着头:“对他来说你不止是助理,他说过喜欢你的歌,都是听他说了以后我才知道你还写歌,也知道你以前参加过比赛,只是和我一样无疾而终。迟南,你是因为这样才变成他助理的吗?”
我没想到塞林格会和董佳说这些,愣了一下才说是。
董佳捏着纸杯:“其实我挺想和你换换的。”
我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她的眼神竟然不像是在开玩笑,我没法不生气:“你疯了吗?”
够了吧,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啊!你为了它付出了多少,经历了多少,你要把过去的那个自己完全否定吗?你想和我换什么?换待在塞林格身边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离开他吗?
如果可能,我多希望能站在与他比肩的地方,能发一次光,以那样的方式让他看见……
董佳埋下头:“你骂骂我吧,我肯定是疯了……”
我可以骂她,可是喜欢上塞林格,难道真的怪她吗,换了是我,我又能表现得多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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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董佳,已经连地铁都收班了,出租车跑上空旷的高架桥,我听见隆隆的引擎声,向窗外望去,黑色的机车一闪而过,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塞林格,回头望去,红色的尾灯鬼魅一样消失在夜色中。
都到家了,突然发现塞林格发了消息给我:
——下午的时候口气有点不好,不是针对你。
我回他:没事,林赛哥,早点睡吧!
睡下去还是不放心,驾着机车冲破护栏、冲进水里的塞林格在眼前挥之不去,我好像被机车溅起的巨大水花打s-hi了一遍又一遍,浑身都是黏腻冰冷的气息。就又坐了起来,写道:对了,你比赛的时候没出过车祸吧?
——没有。
他说没有,我应该要相信他:那就好,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
——我就是想多备一个头盔。
我仿佛听懂了潜台词,他的杜卡迪没载过人,难道说那个头盔是给谁准备的?可是才刚和董佳结束吧……算了,想再多也没用,我现在也只担心一点。
——林赛哥,飙车虽然爽快,但也挺危险的,一定注意安全。
过了好久,我都躺下去了,手机才孤零零响起一声。
——睡吧。
——
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董佳,塞林格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因为这段时间也没有什么行程通告,我去塞林格家的时候,他几乎都在楼上睡觉,恍惚间我发现自己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和他打过照面了,每天好像都是在他冰箱里留吃的,有些他都没动过,隔天去看还原封不动地放着,我只好在便利贴上留言:
——林赛哥,该吃点东西了。
并不知道有没有效,再去他家时,冰箱上还贴着黄色的便利贴,我正有点无奈,走过去准备撕下来,却发现那是塞林格的字迹:
——都吃了。
拉开柜门,里面果然吃得很干净,连给他买的水果都吃得一个不剩。
他都给我回了,我就又写了一张:又在写歌吗?
其实感觉不出他在写歌,因为工作间里的谱子多是练习用的。已经一个礼拜没看到他的真人了,总觉得再这么下去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都会挺尴尬的,得重新认识一遍的样子。
那天我收好乐谱离开,走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y-in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刚下楼就下雨了,顶着雨跑去地铁站入口,背后忽然有人在叫我,我回头,见是个撑着伞追来的女生,女生穿着高跟鞋,我就朝她跑近了点儿,才认出是一楼访客接待处的工作人员,她递给我一把雨伞,我挺莫名地说了声谢谢,问为什么给我啊?
“刚接到业主电话让我务必给你送过来的!”
会给我送伞的业主这大楼里只有一个,我举着伞抬头往上望,三十几层的高楼,自然什么都望不见,顶楼像是永远包裹在云里那么远,那么他能看见现在正抬着头看他的我吗?
坐在地铁站的椅子上,看着放在旁边的雨伞,这是一把广告伞,多半是地产广告商放在一楼接待处的。
我给塞林格发了条信息:林赛哥,谢谢你的伞。
他什么都没回我。
我反而确定了雨伞就是他让接待处的小王给我的,否则他一定会问什么雨伞。
他不是在楼上卧室睡觉吗,是刚起来正巧看见我吗?可是从那样的高度能一眼认出是我吗?
如果塞林格是个谜,那我大概永远也别想猜到谜底。
隔天再去的时候发现冰箱上留着一句话:给你留了小样和歌词,想听听你的看法,小样不要流出去。
我有点激动,这比给我送伞更惊喜,进工作间发现了放在工作台上的U盘和一份歌词,我留言后就带回去了。
两首歌都是新EP的预定歌,我听了第一首,是风格非常硬的摇滚曲风,歌名叫《兰斯洛特》,小样的主音是一条电吉他轨,我跟着歌词唱了一遍,整首歌从旋律到配乐到歌词都燃得不得了,以至歌词虽然透着矛盾与挣扎,但是从头到尾都是兰斯洛特式的强大和桀骜。编曲无疑是最大的亮点,鼓和贝斯的部分全程使用了break beat,合着主歌4/4的拍子听会有一种类似爵士乐中切分音的错位感,光听小样那种冲突感已经足够让人亢奋,我情不自禁想象着,现场时主歌与乐器互相战斗的感觉该会是怎样的燃爆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