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锁响时,实在想保持自己高冷而整洁的形象,顾宇锋身躯颤了一下,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脑袋,边揉眼睛边看着两个表情晦暗的男人进屋。
“唷,都回了?”整了下凌乱领口,顾宇锋深深吸了口气,“挺好,吃完饭散步什么的有助于——”
那句“消化”还没出来,他注意到邵彦东用一种颇为深邃的视线目送埋着头根本没停步的骆迁进了自己屋子。
在眼睁睁看着骆迁在自己和邵彦东面前缓缓关上房门后,顾宇锋才纳闷地转向邵彦东,表情也渐渐正经起来:“什么情况?”
看上去疲惫异常,邵彦东颓废地将手中塑料袋扔上茶几,随后仰身坐上沙发,没有答话。
顾宇锋观察着邵彦东那种相当郁闷的表情,挑着眉猜测:“你们这是吵架了?”
干脆闭上眼睛,邵彦东没动也没打算回答。
知道对方情绪不悦,顾宇锋眯眼看了对方一会儿,逗他道:“那我去问问骆迁?”
闻言,邵彦东皱眉缓缓撑起头颅,终究是看了顾宇锋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说“别闹”。
“所以怎么了?”顾宇锋也向后仰上沙发,调侃道,“我可不想夹在中间当传话的。”
“骆迁想跟我分手。”不想藏着掖着,邵彦东长长叹了口气,随后躬身向前,伸手去够茶几上的烟包——
反正他知道有什么事情想瞒着顾宇锋这位优秀调查员同志基本是不可能的。
顾宇锋放任邵彦东的自我摧残,只是有些意外地撑起眉梢:“他跟你提的?”
“废话。”邵彦东咬着烟疲惫道,“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可能是我提。”
一声叹笑,顾宇锋一边摇了摇头,一边道:“这还真是让人有点意外。”
“行了,你也忙了一天。”缓缓从沙发上站起,邵彦东没有把这个话题深入的意思,也没有一向的耐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呃,看起来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儿。”见邵彦东起身要走,顾宇锋追了一句。
“什么。”心不在焉地吐着烟,邵彦东往洗手间迈。
“小骆这事,我可能还推波助澜了。”伸手挠了挠头,顾宇锋干涩地笑了笑。
不明白顾宇锋是指什么,邵彦东一双疲倦的死鱼眼基本没什么情绪:“是么。”
“今天下午的时候——”考虑着该怎么解释自己那番好意劝说,顾宇锋伸手不自在地刮着鼻梁,“——我跟他说从现实角度,我觉得你们不适合在一起。”这话落下,顾宇锋便尴尬地抿起唇。
闻言,邵彦东洗手的动作果然一滞。
片刻,他从洗手间向客厅探了个头:“你跟他说什么?”
僵硬地一笑,顾宇锋做了个举双手投降的动作:“我发誓我只是发表个人意见,没怂恿他去找你分手。”
缓缓眯起眼,邵彦东故意压低声线逗顾宇锋:“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
“大人饶命。”顾宇锋索性奉陪到底。
摇了摇头,邵彦东没打算跟顾宇锋怼,重新缩回洗手间洗漱完毕。
继续举着双手,顾宇锋等待了一会儿,道:“不过看这样子,你们是没分成吧?”
“托您老人家的福,差点就分成了。”邵彦东用毛巾擦干净脸,晃进客厅。
正当顾宇锋还想回话时,骆迁房门忽的缓缓打开。
客厅里的两个男人同时止住话语,往他方向望去。
站在门口表情沉闷地看着邵彦东,骆迁微微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说出什么。
会意的邵彦东向他点了点头,草草打发了顾宇锋便进了骆迁房间。
门扉关上时,邵彦东注意到对方整个屋子里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不大的光芒,一些零碎的文件散落在上面,让他下意识便侧开了眼。
“我——方便么?”表示骆迁桌上的文件可能是需要保密的线索,邵彦东体贴道,“不方便的话就去我屋说。”
“没事,就这里就行。”
不知道骆迁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讲,邵彦东表示只要不玩之前的“分手”过山车,他都能勉强接受。
“明天——你能借我你的车子用一下么?”
骆迁话音落下时,邵彦东还在等下文。
但沉默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再往下说下去的意图,他忍不住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嗯。”骆迁点头,“顾宇锋的车子最近送去修理了,跑路什么的可能不太方便。我知道你上班要用,所以只借明天一天,事情办完了我就——”
“我明天全程送你。”实在不习惯骆迁突然用“借”这种字眼,邵彦东毫不犹豫地打断对方。
微微一愣的骆迁表示不解:“呃——你明天不是要上班?”
“我们的项目已经是尾声,没什么需要大改的地方,空出一天找个人替我就好。”
“我、只是借你车子而已,你真不需要那么麻烦就——”
“让我送你,好么。”
这话说的有些突兀,邵彦东话音落下,心里莫名冒出一股子酸意。
他知道骆迁正在不知不觉中重建对方自己周身那层厚厚的硬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略短小:)
☆、死水06
对于邵彦东的话,骆迁本还想再推辞,但捕捉到对方眸中的真挚和坚持,他又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顶着对方的视线,抿唇点了点头,便侧过脸去。
邵彦东眯眼注视了骆迁一阵子,缓步走到对方身边。
然而刚要开口向骆迁说什么,对方却已经抢了先机:“不早了,你——去睡吧?”
张开的唇又不和谐地缓缓闭上,邵彦东看着骆迁始终避着他眼神的脸,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表达心情。
他知道骆迁做决定一向不基于脑热,如果对方决定分手便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同时他也了解骆迁的性情,对方做事的原则是以不麻烦别人为基准,想方设法地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为零。
邵彦东总有种错觉自己是抓着一个溺水的孩子一点点往上拖,只不过和挣扎着求生的常人不同,对方身上有某种让邵彦东担忧的自我毁灭式性质——
如果他不去拉一把,那小子就会不痛不痒,怎么也不会呼救,就那么放任自己消失在茫茫海域。
冲骆迁点了点头,也没再强行跟对方谈话,邵彦东知道晚上发生的事情他需要给对方时间缓冲。
强行粘合一段从内部破碎的感情这种事情不是邵彦东理智上做得出来的,只有一段他明确知道基础完好无损只是外界因素强行拉扯而支离破碎的感情他才会费力去拯救。
说到底,对于骆迁,他还是不能袖手旁观。
当晚的邵彦东睡得十分不踏实。
这是他和骆迁交往以来第一次有种如此强烈的恐惧感——
恐惧失去那个温柔的,喜欢默默承担一切的小子。
次日清晨两人吃早饭时也是有些尴尬的沉默,直到骆迁跟着邵彦东上车,两人除了先前在洗手间碰面时那个干涩的“早”以外,都还没进行正常谈话。
骆迁一向不喜欢副驾驶的座位,邵彦东是知道的。
为了找点和对方的互动,他发动车子等转速下来时,忍不住将副驾驶上装着手机的公文包递给坐在后排的骆迁:“你——帮我拿一下。”
递完又觉得这动作实在有点刻意。
他从后视镜瞄了眼默默接过他公文包的骆迁,注意到对方始终没抬眼往他方向看。
一向不畏场的邵彦东第一次有种无措感。
他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飘在后视镜上,但骆迁却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般,表情平淡地看着窗外。
一时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有趣话题来引起对方注意,邵彦东干脆发动了车子,以一种颇为正经的语气开口:“对了,你之前说要去的那个地方是哪里来着?”
“邱阳路那边。”骆迁心不在焉道。
一听那个地点,邵彦东忍不住皱了皱眉:“邱阳路?那挺远的,在郊区吧?”
“嗯。”骆迁抱着邵彦东的公文包,难得转过脸瞅了对方一眼,“就是云承山庄北面的那条环山公路。”
“怎么想到去那么偏僻的地方?”邵彦东苦笑一下,一边稳当地开车一边庆幸自己寻到新话题。
“有些东西要到那边去看看。”骆迁回忆着前段时间自己和顾宇锋做的比对调查,“顾宇锋觉得我们最近一个case里的当事人在那边有行踪,让我去蹲点。”
“顾宇锋让你去的?”邵彦东挑眉,调侃道,“这小子倒是会使唤人。”
“他今天实在抽不开身,再加上他车子坏了才让我去的。”骆迁缓慢解释着。
“行,我知道了。”邵彦东点了点头,准备往外三环开。
在此之后,两人再没有什么有实质内容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