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黄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骂昀泽,多少有点儿怒其不争的意思,最后气的摔门就出去了,屋内只剩下这三个人,越发的尴尬起来。昀泽根本就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他知道老黄对于徒弟这种事情有介怀,从老先生那一辈伤心的就太多了,所以老黄一开始就说过自己不收徒弟,怕的就是伤心,开始大家还都说他矫情,如今看来,连昀泽都觉得他是对的。
只是他此刻已经顾不得老黄了,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老田,见老田刚刚的笑容还僵在脸上,强颜欢笑下面是难掩的悲伤,昀泽感觉自己的胸口压了一块大石头,这石头越来越重,压的他几乎要窒息了,他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可还是牟足了劲儿还是咽了回去,只是老田的面目一点点的模糊了。他习惯x_ing的摩挲着无名指的指节,张嘴刚要说话,老田伸手止住了他。
三个人半晌没有出声,路秦低着头,想着刚刚老黄说的话,他想自己人格上是不是有什么缺陷,为什么对于他们来讲,这么难走的一步,自己走起来竟然一点儿负罪感都没有,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生生的被人弄复杂了。老田吸了一下鼻子,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还是刚刚的笑容:“那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路秦看昀泽实在是有点儿说不出话来了,也知道今天对他来说太艰难了,所以虽然之前和老田有过冲突,可还是低声回答了一句:“过年之前吧,宿舍那边的东西我们得收拾收拾,上海那边也有些东西要准备。”
“行。”老田点了点头,时间上和他猜想的没有多大的出入,而且听路秦的话,他们并没有打算去崔先生那边,这让他多少有些欣慰,想着昀泽这个孩子无论怎样,都还是有分寸的:“我们这边卫视春晚太忙了,今年封箱啊,着实是有点儿顾不上。”
老田换了一口气,声音有点儿干涩:“老先生呢,都安排到琳研祥了,景轩这面我是交给时寸,但他自己在那边,我还真不太放心,原先以为你们回不来呢,既然回来了,你们两个,还有子木,都跟景轩走吧。”说道这里,老田停了下来,哈哈的笑起来了:“既然已经决定要走,就也不着急了,有始有终,昀泽是09年封箱来的,今年封箱走,也是整整七年……”
说到这儿,老田突然有点儿说不下去了,许多话哽在了喉咙里,但面前坐着的毕竟是晚辈,他缓了一下:“我就不管了,那边,你们就随便闹吧,走的时候呢,恐怕我和老黄赶不上送你们,我们还得往北京去!没事儿孩子,别难过,好好混,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爷们儿,将来说不定哪个春晚能碰上,啊!”
老田今天好像是格外的唠叨,眼睛盯着面前的文件夹,嘴里的嘱咐好像是停不下来一样:“昀泽啊,你是传统开蒙,做事有分寸,心思也比别人细,适合园子,路秦呢,你的台风比较潇洒,一向比较适合电视,就是不太稳,有昀泽一带啊,你们也互补……还有啊,我们的恩怨是我们的恩怨,和你们小辈儿没有关系,是路就别堵死了,有些事情,哪有什么真的对错啊,挣的也就是口气,嗨,谁的一辈子,也都禁不起细琢磨,何况咱们这行啊……不说了……”
老田止住了自己的话,长叹一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路秦和昀泽也都立刻站了起来,他拍了拍昀泽的肩膀,想起了刚看到昀泽的时候,这孩子瘦的像个猴一样的场景,他不像别的孩子一样怯生生的,反而是过来鞠躬,竟也笑了出来:“行了,你们来的匆忙,叔这里也没准备什么,这碗茶吧,代酒送你们,就祝两位少爷,青云直上!”
老田把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低着头,挥了挥手,让他们走吧。张昀泽感觉有一口气憋在心里,直往上顶,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他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再多的道歉在此刻看起来都是苍白的,他觉得自己不再在这里呆着了,往后退了几步,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去,可走出门口,他突然停了下来,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发抖,缓了好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回过头,从办公室的玻璃门望进去,老田已经坐了下来,背对着门,低着头,双肩微微的颤抖。
想自己当年一意孤行离开家里,数年与父亲不说话,无论是何先生还是关先生,无论是老田还是老黄,他都从中索取了一份绵长的亲情,如今,仿佛当年的事情在一点点重演。
这个世界啊,可能再不会有什么稀奇的事情发生了,历史的重演,就是在预示人x_ing的相同而已。
原来这堪堪七载,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改变。
昀泽的眼泪刷一下的流了下来,快步走出琳研祥,他躬身扶着自己的腿,站在门口大口的喘着气,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砸在地上,他不停的问着自己,究竟还要伤害多少人,才能过完这一辈子。
第148章 乙未年封箱
乙未年团楚园景轩茶楼的封箱,也是说是破了历年封箱的记录,头一次在景轩茶楼里,出现了站票,而且是全站票,当然了,以前不是没有过卖站票的时候,只是买的太少了,今年封箱,老田给了话,随便闹,昀泽和时寸敲定了节目,宣传放出去,基本上一个下午,票就卖完了。
好多人在网上留言,说根本就没有买到票,人数太多,他们就决定撤掉头三排的桌子,大座改小坐,包括两侧台板也都收起来。临时加票,以前只能容纳百八十人的剧场,竟然卖出了三百多张。
今年的封箱,开场依旧是快板书,这个规矩不能变,乐原把词儿动了动,基本上都是拜年的吉祥话,俗是俗了点儿,但是讨个彩头也是好的。时寸昀泽,路秦子木,永吉永庆,乐其乐琛,升闻升阳,有一点儿遗憾,就是没有平字科的学员,昀泽觉得自己可能是看不到平字科了,心里就难免有些难过,但是他马上就制止了自己这种想法,他和路秦约定好了,今天,什么都不想,这就是一场大狂欢。
他们上的都是老节目,升闻升阳的《论捧逗》,乐其乐琛的《口吐莲花》,永吉永庆的《拴娃娃》,时寸昀泽的《汾河湾》,路秦子木的《大上寿》。
团楚园最早是没有下午场的,后来下午开了评书,在后来又有了板凳头,一般都是时寸单上,但是这一天,因为节目安排的太紧密了,所以就干脆从六点开场,五点半后台就开始准备了。
这一次有意思的是,都是老搭档,时寸原先以为昀泽会和路秦搭档,但是没想到这面路秦要和子木搭,时寸和昀泽就又凑到一块儿去了,他们俩本来不想说汾河湾,因为昀泽最近的状态不是特别好,看起来比较憔悴,《汾河湾》这种大活儿太累了,时寸有点儿担心他,但是他执意要说这个,时寸也就不在说什么了。
不过,这样就出现了一个比较难办的事情,昀泽和时寸,还有路秦和子木,都是底角儿,碰到一起谁压轴谁攒底就有点儿难办了,最后还是昀泽说,他们来压轴,让路秦攒底,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就这么办了。
三百多人挤在小的茶楼里,密密麻麻满满当当,用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是满坑满谷的都是人,主持人在后台悄悄打帘子往外面看,说底下全都是脑袋,看起来还挺吓人的。
昀泽早早的就穿好了大褂,坐在上场门等着,乐原的板儿在台上响起来,他恍惚一下子回到了七年之前,那时候他虽然表面上表现得很淡定,但是心里忐忑的不行,站在老黄身边,等着前面的节目完事儿,老黄和大家介绍他跟时寸。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知道带过多少新人上场,上场门儿的小坐变成了他的专属,想想能熬过这么多年,也是挺不容易的。
乐原收了板儿,从下场门出来,主持人上去串场,今晚是例行的聚餐,只是后面还有返场,所以乐原没换衣服,坐在远处玩儿手机。升闻升阳上的《论捧逗》,老节目了,两个人嬉笑怒骂,台下的观众互动的也好,这一场的效果,可以说是两个人自从上台,最好的一次了,他们下来的时候,昀泽冲他们伸了一下大拇指,这是他第一次夸这两个孩子,想着自己要走了,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乐其和乐琛就更不用说了,这两个人有的时候人手实在倒换不过来,也能打肿脸充一回底角儿,他们的节目本身笑点就足,到永吉和永庆上去的时候,又翻了两个前面的包袱,下面的人已经笑得都不行,观众的积极x_ing被调动起来,后面所有的节目就好演了。
永吉下来之后,就躲到一边去摆弄他的吉他,一会儿返场他要弹吉他,虽然他在这方面很是拿得出手,但是第一次穿着大褂配快板儿,他心里还是没有底儿。
他们下来之后,昀泽和时寸就先后上了台,两个人鞠了一躬,还没等说话,下面就开始鼓掌了,他们笑着等这波掌声过去,时寸扶了一下麦克风:“给您换一场。”
“恩。”昀泽接了一句,他望向观众,看着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忽然想起自己想要说相声的初衷了,都说勿忘初心,这么多年,他早就忘了自己的初心,以后可能忘的会更多吧。
和时寸搭档的时间太久了,很多话都快成条件反s_h_è 了,自打昀泽和路秦搭档之后,有不少网友在两个人的微博地下留言求合体,用他们的话说,昀泽和时寸的节奏是最舒服的,所以后来,他们就如愿以偿的又再次搭档,还跟过巡演,效果也都不错。
昀泽虽然没有跟时寸明说过要离开,但是时寸已经有所察觉了,他今天在台上说的话,很多都是他们之前表演的一些的事情,从搭档开始,在舞台上的各种诡异经历,什么话筒坏了,什么灯坏了,什么扇子坏了,最后他开玩笑的说,人家都说不是驴不走,就是磨不转,可一到他们这番儿,是驴也不走了,磨也不转了。
观众们大笑,时寸拍了一下昀泽的肩膀:“我跟你们说啊,就这位老师,张老师,了不得啊……”
昀泽一听这开头,就知道自己又要被他拉出去砸挂,就冷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时寸权当没看见:“那在我们圈子里,那是公认的外行……”
“谁外行啊……”昀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打断了时寸的话,时寸见他还不乐意了,就拍了一下桌子:“你看,都知道,你上来就是诈骗来的,你要是拿刀那就是抢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