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宋韵梅也有些愧疚起来,“我之前跟骆太太约好了,过年去明珠岛聚会...”
宋小武闻言,一时不禁感到啼笑皆非:“明天?您什么时候买机票了?”
“就前几天,还特意买了明天早上的...”宋韵梅说着,自己心里也开始后悔起来:“我以为你肯定要去姚家,与其我一个人在这儿过大年三十,还不如跟她们在飞机上度过,你骆阿姨的好姐妹在那边还有别墅呢。早知道...”
“算了...”宋小武听到这番缘故,心绪也有些复杂,他没有事先告诉宋韵梅,说到底还是因为信心不足,不到最后总怕定不下来,眼下好容易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了,结果反而是被宋韵梅釜底抽薪。
到这会儿再埋怨谁也没意义了,倒不如干脆就让宋韵梅去明珠岛好好玩儿。那位骆太太的儿子宋小武倒是听说过大名,在圈子里生意做得不算大,不过人缘挺广,宋韵梅和她们那群人出去,至少安全方面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宋小武嘱咐了她几句,给了她一张副卡,又问道:“到时候我来接您?”
宋韵梅握着那张黑色小卡片,丝毫也不欢喜,想想道:“到时候再看吧。”
“妈,”宋小武忽然又叫住她,“您不是骗我的吧?”
宋韵梅不禁有些局促地挤出一分笑意来:她其实,远没有考虑过这么多。
第47章 第四十四章
姚老爷子觉得,这是他过得最索然无味的一个年。
宋小武腊月二十九便回了姚家,这么些天哪儿也没去,除了陪老爷子,就窝在自己房间里,按说比起平日里是安分太多,可老爷子反倒觉得,这年是越过越冷清了。
从前宋小武没来时,姚家过年也不见得有多么和乐融融,不过自打多了他一个人,就多了十个人的热闹似的,偏偏这回,他竟还学会了闹x_ing子。
老爷子只看宋小武当日和姚简前后脚回来,便当作是宋小武又去见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旧熟人、朋友,被他大哥给硬拽回来的,连李天骐这个人都想到了,却万万想不到,自己离事实真相,还差着那么要命的一丁点。
他兀自叹口气,果真儿女都是债。大儿子x_ing子独,心肠冷,向来和自己亲近不起来,又经过此次一番较劲,父子情份只怕越发淡薄;小儿子平常倒乖顺得多,唯独可惜没有从小养在身边,遇事容易不识好歹,钻进牛角尖里就拉不回来......
老爷子越是这么想,越是不禁感慨,一时便觉得头昏脑胀,赶紧强迫自己不再多费心神,转而算了算日子,想到老袁一家不时便要从晋州赶来,这才找到了一丝慰藉。
再说宋小武,尽管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和袁珂的婚事早已板上钉钉、即将提上日程,却也是心事重重,思绪复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越想越有点后悔,自己那天不该那么对姚简。
他心里也不是不清楚,从进姚家算起,姚简对自己,实在是够不错的了:一个半路才认回来的兄弟,又不是同母的,人这大哥当得,绝对算得上尽职尽责。
就算再退一步说,宋小武不顾念这点了,他到底仍是明白,上一代的那些恩怨纠葛,不是他们两个小辈吵得脸红脖子粗就能解决的——要真是脸红脖子粗地吵又还好些,可惜姚简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再不顺心的事儿,面上都永远是不咸不淡的,宋小武被他逼狠了,眼看几句争辩的话说出来一点儿气势也没有,索x_ing也跟着冷下脸较起劲来。
一场冷战便持续至今。起初宋小武一想起姚简对着宋韵梅的那点轻蔑意味就气得想跟他打一架,后来却慢慢想通了:姚简并非针对自己的生母这么一个人,而是对待老爷子身边的女x_ing,都有种一视同仁的轻视,无论是像宋韵梅这种“外面的女人”,还是看着他长大的林阿姨。
当然要算上林阿姨。宋小武又不是傻子,相处过的时间不短,多少也能看出老爷子待林阿姨那点与众不同的照顾,不时便超出了对老部下遗孀应有的界限。
所以高秘书才宁愿明升实贬,也要带着林阿姨回嘉南老家。
这里头姚简参与了多少?宋小武不好说。不过他忽然想明白一点:这次冷战之所以不是自己单方面的冷战,大概因为姚简最生气的,正是自己暗中算计过他?
只许大哥算计我,我不该算计大哥。
宋小武“啧啧”两声,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准备想辙儿给姚简服个软。
电梯停下时姚简习惯x_ing地看了看表,而后抬起头来,刚迈出一步,便瞥见大厅角落休息室外,宋小武的身影。
宋小武极少来姚简公司,身份尴尬倒在其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里精英氛围太过浓厚,饶是粗神经如宋小武,也不免要略略自惭形秽。
不过前台小姐倒很友好,不仅将宋小武让进休息室里,还让人送来了茶点。宋小武来之前没跟姚简打招呼,就怕被对方拒绝,这会儿便干脆地道句谢,舒舒服服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下班时间——万一他哥要真有事儿,那就改天再来呗。
他只听高秘书几人叫过姚简“司长”,却并不清楚后者的具体职务,更没见过对方工作时的状态,这会儿见姚简一个人从电梯里出来,既没有前呼后拥,更没有黑超保镖贴身护卫,自己便忍不住乐了,前些天的那点儿不快彻底忘到脑后,自然而然地招招手:“哥!”
姚简乍见到他时,心里确实有几分高兴,可等到这声“哥”叫出口的工夫,他已经又想起了年前宋小武说的那几句话,顿时冷了心肠,淡淡地点个头,继续往大门方向走。
宋小武见状,抓起搁在一旁的围巾便赶紧追上来:“哥,哥!一块儿吃晚饭吧,给家里打过招呼了。上次的事儿...我觉得咱俩还得聊聊。”
姚简顿住脚步,看了他一眼:“行。”
让小郑哥先行下了班,宋小武自己充当司机,开车来到一家颇有年代感的老招待所前,其停车场既小且偏僻,好在空位不少,实属罕事。
停好车,二人上了楼,又一番左拐右拐,随后方才看见一幅极朴拙的布帘垂挂在前,伸手掀开,终于见着了一家日料店的门,很有点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意思。
有年头的招待所光线往往会昏暗些,再这么七弯八绕一通,不少人就要迷路了,宋小武没有,是因为他向来方向感好,又提前上网做过攻略;姚简没有,是因为他曾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纵然已隔十多年,但他并不是擅长遗忘的人。
姚简应该比较偏好日料。这是宋小武猜测的:量少,味淡,温度低,这几个关键词大概总能投其所好。
这家日料店并不出名,装潢也很普通,正是东瀛语所谓的“隐寓”。老板和料理师都是东瀛人,就连服务生中也只有一两名会说夏语的,负责招待数量不多的华夏顾客,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那些背井离乡的东瀛人提供一种短暂的“归属感”。
想必味道会很正宗。宋小武有些牙酸地看着陆续摆上“桌袱”的各色菜肴,而后抬起头,目光殷勤地看向姚简。
姚简似乎刚刚回过神来,看着宋小武一会儿,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宋小武一时听不出他的语气好坏,想了想,还是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为那天的事儿,给你道个歉。”
姚简神色不动,看着宋小武替两人倒酒:“虽然有些事吧,咱俩立场不一样,确实容易有分歧,不过,我也不该瞎吵吵、甩脸子,以后我保证不这样了,您老人家能消消气,原谅我这回不?”
他端起酒杯,一脸期待地看着姚简,见后者也伸手去拿酒杯,赶紧捏着鼻子先干为敬,随即有点意外地暗自回味了一下:好像,没有以往的清酒难喝?
宋小武对清酒这玩意儿完全是门外汉,姚简却稍微了解一些:适才点单时宋小武碰巧选的是大吟酿,这一类清酒的特点便是温和醇厚,余味带有类似水果的香气。至于这个牌子,国内知道的人虽少,不过在其原产地,倒是因为那股类似熟度正好的苹果的清甜而很受喜爱。
可是他确实已经无从分辨它的味道是否多年如一了。
姚简放下酒杯,道:“你说的那些话,我也不和你计较了。只有一点,别再提什么去恒阳。”
宋小武不意外他会说到这件事,正想趁这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却又一次被对方抢了先。
“你既然总说你不是小孩子,那我们俩就认真聊一回,我尊重你的意见,希望你也能先听我说说我的看法,好好想想我问你的问题。”
宋小武坐直了身板,郑重地点点头。
“你现在快二十四了,确实该为将来打算,尽早有个明确的规划。爸爸和我,都希望你能留在这里,你有固定的分红,各方面的人脉也不缺,无论你是想继续读书、学点什么,或者发展几样兴趣爱好,还是想正儿八经开个小公司,做些生意,都能有足够的支持。至于婚姻上,袁家是知根知底的,袁叔叔x_ing格爽朗,容易相处,你和袁珂又合得来,总的来说,不失为一桩好亲事。而你自己考虑的结果,却是丢下家人不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偏远小县城,就为了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不能结婚,也没有任何保障。你自己好好权衡一下,你所谓的‘选择’是不是太不理智了?”
“可是我爱他。”宋小武在心里说道。知道这话说出来只会更让姚简认定他不过是头脑发热而已,他唯有也从得失利弊的层面来答:“大哥,我知道,你和爸爸为我安排得都很好,可是我清楚自己是什么样儿的,学业上不会有什么成绩,做生意也无非是别人冲着家里的面子,有意放水——我不想自己这辈子就这样,表面上看着风风光光,实际上不过是个靠爹靠大哥的废物点心。”
“出身未尝不是实力的一部分。”姚简对宋小武那点言外之意比他自己还看得透彻:不想沾家里的光,闹着要独.立,才能不听家里的安排,除此之外,还有点固执且无意义的自尊心,不愿意来争“应该属于姚简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