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玢原来觉得找着他其实很容易——无非就这么几个地方,有时候就算是不想见呢,还是能够碰见。
可他现在明白了,这校园这么大,其实真要遇见,也真是不容易。
张莹莹的采访隔天就登上了鹭江日报,还有大幅剧照,洋洋洒洒一两千字,算是长篇报道,看着倒是非常像那么回事。可他们也四年级了,张莹莹陈雪寒几人,现在是完全结束了剧组的工作,开始准备论文答辩了。
——张莹莹最近在朋友圈嚎叫,说答辩过得有多惊险,毕业来得有多突然。
骆玢倒是佩服他们:在这么紧张的时间里,他们既要排戏又要写论文,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闲散的日子倒是过得很快。一转眼,校园里的凤凰木又是繁花满枝,又有一群学生毕业了。
陈雪寒他们在朋友圈里晒着毕业照,穿着学士服拍了不知多少照片。更有趣的是,张莹莹这个半年去一次图书馆的大学渣,竟然还在图书馆疯狂留念,说这是自己在鹭大最舍不得的地方。骆玢一一给她们点了赞,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骆玢其实也不得闲。等这学期的成绩出来,梁铭便打电话给骆玢:“大哥,我们马上要开始推免了,你看了绩点没?”
骆玢连忙登录邮箱,果然,学习委员已经将本专业所有同学三年的绩点排名发到群邮里。细心的学委把姓名一栏去掉,只留一排学号。骆玢找到自己的学号:第十一名。大概是这学期他选的课实在太少,不少人在三年级下学期奋起直追疯狂选课,最后的绩点反而比骆玢要高。
不过这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文学班的第一名是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天才儿童——对,入学的时候人家只有十二岁。据说小姑娘的父母皆是中文系的教授博导,从小饱读四书五经,高考属于玩票x_ing质,进入鹭大中文系之后,毫不费力地蝉联了三年年级第一,无人能望其项背。于是在谈论中文系排名时,大家便自动把这位天才儿童忽略了,正常人排名从第二名梁铭算起。
骆玢和梁铭属于彼此知道学号的亲密战友。不过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这家伙居然不声不响地占据了第二名的位置——这家伙备考很认真,猜题也准,不过写字不算好看,考试的时候得分虽然十有八九都是高分,但也有老师给他低分的——故而骆玢一直以为这家伙成绩充其量也就在五名开外。
“嗯,我查到了,第十一……我们这个专业今年多少个保研名额?”骆玢给梁铭回了电话。他俩一到与考试有关的时刻,顿时结成最亲密的联盟。
梁铭道:“一共十五个名额。不过你放心,前面出国的、工作的起码也有五六个。后面还有面试,所以你还是要好好准备一下。”
“知道了。”骆玢按了手机,心情开始有些烦躁起来。这学期大半时间泡在排练室里,正经书压根就没读过几本。他看着梁铭列出的四年级学生保研经验,其中赫然有一条:老师会考察专业知识!
骆玢欲哭无泪:文学专业的课程那么多,他哪里还会记得啊!
所以,还是要复习。
梁铭在文档后面写道:我已经弄到两本文学专业考研的复习书籍,我们按照这本书的内容,先简单地把材料过一遍。明天上午八点,图书馆不见不散。
骆玢痛苦地翻翻白眼:当初他以为李即非的课是最后一次悬梁刺股复习准备的科目,没想到,还是太天真。
既然都跟李即非夸下了海口,总不能到这个时候给人掉链子。要是没面试被人刷下来,那不是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趁着今天还算清闲,先享受一下最后的美好时光吧。
第二天早晨,骆玢和梁铭一起去吃了早餐。梁学霸从书包里掏出厚厚的一大本书,是外面打印店的风格,递给骆玢:“拿去。沉死了。据说面试是在两周后,我们要赶快把知识点过一遍啊。前面有一部分是语言专业的知识,随便看看就行了,反正也不会考。”
骆玢头大,接过书:“大哥你就不能吃过饭再给我啊,弄得我现在都没心情了。”梁铭白他一眼,开始喝豆浆:“等保研名额出来,我们就要分开准备了。我要考沪州的学校,你应该还是保本校吧?”
骆玢早就知道梁铭决意不留在此地读研,当初以为梁铭只是随便一提,但没想到还是去沪州。沪州好是好,是国内经济发展的重镇,名校也多,只是大城市生活压力也大,和鹭州完全是两种风格。骆玢问:“怎么就打算去沪州了?北平的学校不考虑?”
以梁铭的实力,到全国最高学府深造,也不是不可能。
“我也有考虑过。不过,北平那边的学校没有我想学的专业。”梁铭放下汤匙,“沪州高等师范学校的学前教育专业,在全国首屈一指——我在二年级的时候就考虑转这个专业,所以,这几年一直在看相关资料。”
骆玢奇了:“学前教育?”
“嗯,会不会很奇怪?不过,我主要还是做理论研究,今后的出路也还算可以。你呢?想学什么专业?”
骆玢笑了:“我还能学什么?根本就没想学习。当然报他的研究生了,他教什么我就学什么——只要不学高数,我都行。”
梁铭一听也笑了:“你这也算是真爱了,我还一直以为你会直接工作呢。”
骆玢咬着油条:“此一时彼一时……不过,就我这学渣属x_ing,读完研就差不多了,最后还得出社会。”
梁铭点头:“那倒是,你要是读博了……也算是学术界的悲哀吧。”
骆玢顿时骂道:“我去,我就这么差?别这么瞧不起人啊……对了,你去沪州了,那你家那位怎么办?”
骆玢知道梁铭名Cao有主,但这家伙嘴严,平时也不大讲自己的事。梁铭道:“他现在在沪州呢,其实我现在过去,也是想跟他团聚吧。”
“哎,是嘛……挺好挺好。”这番聊下来,骆玢突然觉得,虽然他和梁铭认识这么几年,关系也算不错,但其实彼此并不算了解。
不知道对方的兴趣志向,不知道对方的感情生活。骆玢突然觉得自己并不算一个合格的朋友。梁铭还知道他这个大学渣保研的猥琐小心思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前进的动力。”梁铭以为骆玢在反思自己动机不纯,于是笑道,“我知道你就是一个学渣,现在想保研呢就是方便泡上你家李老师。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只看结果,不问原因。”
只看结果。
可不是吗,现在所作的一切,我们只看结果。
骆玢承认自己的保研初衷一点也不纯洁——但那又怎样呢?先保上再说吧。
骆玢和梁铭去了图书馆。毕业季学生走了一批,又过了考试周,人显然少了一些。不过也有人抱着大堆参考书复习的,不是准备考研的,就是准备保研的。他们选了期刊阅览室的位置——这里有罕见的单人单桌,非常适合一个人复习。
骆玢坐定,打开复习资料,目录里分门别类:现代汉语、古代汉语、语言学概论、音韵学。文学分类下又有古代文学现代文学当代文学……梁铭戳戳骆玢的胳膊,递给他一沓纸,骆玢接过一看,竟然是三年来他们所有的复习材料。
他居然还留着。
梁铭给他发微信:“我就知道你肯定没留着,中午你拿去复印吧。”
简直就是拯救学渣的天使。
骆玢感激得差点落泪。
复习显然是相当痛苦的。骆玢翻了一会儿材料,现当代文学他很熟,毕竟当时老师考试罗列的重点相当详细,他可是死去活来背了好几天,至今记忆犹新;古代文学就难说了,一些简单的诗词他还记得,一到更具体的考点,他就两眼一摸黑:我以前真的把这些东西都背下来了?
梁铭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看着材料。骆玢偷偷瞄了他一眼,也不知这家伙究竟是什么心情——学霸和我们常人不一样,遇到不懂的,也比我们淡定得多。
荒废许久,一上午的高强度学习让骆玢有些吃不消。吃午饭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问梁铭:“那个,那些内容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梁铭苦笑,“除了现当代文学的,我基本都忘光了。”
“我也是啊!”骆玢再次感动得泪流满面,他终于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了,“我记得我当时背得挺牢的啊……”
“我们这是强势记忆,后面也没有复习,当然记不住了。”梁铭倒是很坦然,“不过,我们以后也不做相关研究,所以也没什么关系。最重要的,还是在保研结束前,把这些记住就好。”
骆玢点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要重新把这些东西记下来,又谈何容易。
“别唉声叹气了,先开始动起来再说。”梁铭把剩下的面条扫完。善思餐厅下一周开始就要拆掉重建,这段时间,来这边吃面啃馒头的人特别多。骆玢和梁铭排了好半天队,才勉强吃上。
“我估计是见不到新善思了。”走出餐厅,梁铭对骆玢说,“你可要努力保上,到时候给我发新照片。”
不知怎么的竟然还有点伤感。骆玢捶了一下他的肩膀:“瞎说什么,以后你也可以回来。”
骆玢有气无力地回到寝室,今天很难得,大家都在。陆迢依然板着张脸在敲电脑,程鑫刚洗了澡,穿一条花裤衩,把脚丫子搭在书桌上晾着。学霸戴着耳机,不知在看什么书。
大家应该都有目标了。骆玢想。如果他不决定读研,不知道会是什么样?也许现在还在外面奔走实习呢。他放下书包,寝室里的空调开得有点儿低——已经是六月了,外面的蝉鸣一声声连成片,直吵得人们心烦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