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章兄在滨海区依依惜别。章兄住滨海四,李即非住滨海十八,虽是同一个区,但距离还是颇远。李即非知道章志中惧内,不敢喝酒,就连出去吃点垃圾食品,也要在外面转两圈把气味散了才敢回家。
李即非不由得笑了笑。天渐渐黑了下来,滨海区沉浸在一片深蓝色的夜幕中。滨海十八靠近滨海校门,路过鹭滨食堂,旁边有一个斜坡,沿着斜坡走个十来米,拐进旁边的台阶往下,便是滨海十七、十八。滨海区的建筑无一例外都是老楼,年久失修,外围残破,内在也好不到哪里去。楼是老式的单元楼,李即非早就注意到楼道里的灯坏了,可惜一直没人修。李即非往上爬了三层,掏出钥匙,摸黑开了301的门。
“啪”的一声开了灯,充当餐桌的小方桌上还摆着中午买的面包和冰红茶——李即非顿时想到中午那顿可怖的午餐,以及亟待退休的破空调。
他叹了口气。回到鹭大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骆玢提着四果汤,又顺手买了个杂粮煎饼,晃晃悠悠往西校门走去。他其实相当会伺候自己,在吃喝上从来不省,还偶尔起了点养生的念头——毕竟总吃四果汤也不好么。叶小君说在宿舍买了个小炖锅,天天煲绿豆汤红豆汤,骆玢也想效仿之,还在某宝上挑了好一会儿。可放下手机,宿舍内部的恶劣环境映入眼帘,骆玢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手机嗡嗡响,骆玢接了电话:“程鑫?干嘛?”
“我,我要去见叶小君了。”程鑫显然很紧张,“怎么办,我好紧张啊。”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骆玢淡淡道,“这只是预热,预热,知道吗,就让她对你有个印象。”
“我要做些什么?”程鑫咽了口唾沫,“我要不要做个发型?你那发蜡借我用用呗?”
“少发s_ao了!”骆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虽然程鑫这家伙并不会看到,“你就正常点,花裤衩人字拖就别穿了。穿长裤,帆布鞋,您那腿毛会吓跑人家的。”
程鑫在那边大点其头。骆玢又叮嘱了几句,又想了想:“你下个月三十号空出来。”
“哈?”程鑫不解。
“你骆总生日,记得给我进贡!”骆玢咬牙切齿,挂了电话。
他当然没想要程鑫的礼物,去年,哼,骆玢想,程鑫送他一张碟,还说骆玢一定会喜欢。谁说我喜欢年幼贫r-u了?程鑫这个傻X,真是品味庸俗。骆玢想了想,叶小君倒满符合程鑫的品味的。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贴文
第5章 第5章
西校门离芙蕖四有一定距离。好在现在没了太阳,走走路也不算太累。今天坐了一整天办公室,吹了一整天空调,骆玢只觉得四肢的骨头缝都快长合了。开学以来忙得四脚朝天,现在都没空跑步了。
穿过椰林大道,拐过北苑餐厅,总算到了宿舍。骆玢低头掏卡,门“滴”的一声开了,是陆迢。“多谢。”骆玢点头,陆迢应也不应,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不跟他一般计较,不跟他一般计较。骆玢想,提着晚餐上楼,刷卡,进宿舍。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骆玢同学也有不招人待见的时候,方才碰见的陆迢便是一位。那家伙,其实也算是中文系的一朵奇葩,好恶都表现在脸上,明里暗里得罪过不少人,不过也有不少中二少年是他的拥趸——哼,骆玢摇头,你们还是太嫩,且狂着吧,明天你们流的泪,就是今天你们脑子里进的水。
陆迢那机车个x_ing也就在中文系里还有点市场。骆玢自我安慰,大人有大量么,何必跟他一个不开窍的小孩过不去——最可气的是为什么非要和这种人做舍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天回去对上那张冰山脸,还得假装友好,那不是跟苦媳妇碰上恶婆婆……不对不对,这个比喻不恰当,很不恰当。
总之,骆玢对这个舍友很不满意。
程鑫出去了,陆迢出去了,另一个学霸舍友常年泡在图书馆,不到闭馆不会回来。骆玢乐得一个人独占宿舍,开了空调,塑料袋一拆,开始吃饭。
骆玢其实常常一个人吃饭,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如果各类聚餐不算的话。宿舍的空调冷气很足,骆玢的床位靠近空调,不一会儿便不觉得热,再过一会儿便有点冷。骆玢抓过遥控器“滴滴”几声,将温度调高一点,开始啃煎饼。
煎饼有些放软了,没有刚做好时那么香。骆玢一口口吃着,时不时就着两口四果汤,吃得非常惬意坦然——当然,如果没有突然打来的那个电话的话。
这个号码他没存,但是很熟悉。骆玢想了想,咽下食物,还是接了电话。
“小玢。”那个声音他也很熟悉,但现在听来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大概是因为他很久没听到了吧。
“嗯。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你明天有空吗?我……刚好到鹭州开会,明晚,一起吃个饭?”
“既然是开会,明晚肯定多的是人要和您吃饭,何必来找我?”骆玢冷冷道,“还是,我又要和一大帮我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一起吃饭?”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骆玢态度如此强硬,不过他并没有责备骆玢,语气反而更加柔和,“是我考虑不周,晚上确实太多不相干的人……那,十点,我来你宿舍找你,我们见一见,这总可以吧。”
骆玢顿时无言以对,总不能不让他见吧?就算他骆玢反对,按照以往的经验,骆玢也知道,反对一般也是无效的。
“随你。”骆玢哼了一声,“我明天实习,不一定十点回来。你要来我也不拦着。”
“十点都不一定回来?你这是找的什么实习?”对方一听急了,又听骆玢在电话那边冷冷道:“我找什么实习,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小玢……”
骆玢挂了电话。心里不由得郁闷。搞什么,老头子几个月不联系,现在突然来这一招,舐犊情深了?
骆玢他老爸骆潇云,虽然仕途顺畅,但和儿子关系多年来一直不算好。高中以前是老爹很忙而且很严,小骆玢怵他;高中以后是老爹不仅很忙很严,而且和老妈关系迅速恶化,父母关系不和,便直接拉着孩子站队。骆潇云群众基础实在太差,骆玢站在妻子那边一点不奇怪。等到儿子一上大学,骆潇云才猛然发现,自家孩子不仅长大了,而且无论是长相还是脾气,简直就是他的翻版。骆玢是他的儿子,骆潇云仿佛突然认识到了这一点。大概是因为这次冲击,骆潇云才突然意识到,多年冷落忽视的父子关系,是该好好收拾一下了。
骆潇云自认为对儿子够上心了,给他安排了省报的实习——省报主编是他多年旧相识,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只要骆玢愿意来,省报的大门随时向他敞开。只要骆玢在家,骆潇云都尽量回家吃饭,尽管还要忍受妻子的白眼。去年去平州开会,还特意带上骆玢——平州山水风光省内一流,骆玢那时候也玩得挺开心的——骆潇云自认为扮演慈父已经接近满分,可惜放在骆玢那里依然效果甚微。还是说短短两年临时关爱确实比不上妻子十余年的熏陶?
骆潇云放下电话,心事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不,骆玢这小子到底是他的儿子,骆潇云知道,面对好处,该拿就拿,给人一副下一秒他就是跟你一伙的错觉,这点父子俩是一样的;但涉及到原则问题,他们父子俩也是一样,不会让步半分。
说到底,还是出在骆玢他妈妈,骆潇云的妻子木清身上。木清是原省劳保局局长木海的女儿,虽然长相一般,学历一般,但人相当聪明,手腕活络,木家在幸州扎根多年,人脉颇广。当时骆潇云还是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小毛头,虽然有老爸在,但幸州毕竟是个讲究裙带关系的地方。叔叔骆起云那时还在北平,所谓县官比不上现管,幸州远在东南,哪怕在北方再炙手可热,到了这里终究还是不管用。
那年骆潇云一毕业,就被老爹托关系送进了劳保局,正是给木海做秘书。骆潇云名校毕业,长相帅气,办事活络,很快得到木老局长的信赖;过了三年,恰逢骆起云南调,木海几经权衡,便把刚刚大学毕业的大女儿木清介绍给了骆潇云。
这桩婚事,本该皆大欢喜。木家是同意的,骆家父子是同意的,可还有一个人不同意,那就是骆潇云的母亲陈阿妹。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说起来,骆潇云他爸也是没什么文化,当了二十几年兵,始终也没混成干部。不过好在骆起忠善于钻营,在诸多战友高不成低不就之时,骆起忠从海州回到幸州,空降乌矿有限公司,出任总经理一职,真正是衣锦还乡。
说到陈阿妹。陈阿妹原是海州人士,祖辈均是渔民。骆起忠与她相识于某次军民联欢会上,彼此颇有好感——那时骆起忠已有三十岁,属于组织关心的大龄青年,陈阿妹年方十八。不久,骆起忠便迎娶陈阿妹,次年生下骆潇云。陈阿妹苦出身,生骆潇云时身体虚弱,再加上医疗条件不好,落下病根,从此不能再生育。因此,对这位母亲而言,骆潇云已经不仅仅是唯一的孩子,更是上升到人生的意义、生命的延续等哲学高度。
对木清,陈阿妹自然是不能满意的。省城的大小姐,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阿妹看过照片,长得倒是还可以,但听说那女孩子大学毕业,在家连碗都不刷,也不怎么会做饭。陈阿妹的三观顿时被颠覆:不做家务,不会做饭,那这老婆娶来干嘛用?不行,这坚决不行。她的儿子可是正经名牌大学毕业生,以后是要大展宏图的,说不定能跟他二叔一样,到首都当官呢!这么大有前途的儿子,怎么能娶个不能在生活上帮助他、照顾他的老婆呢?陈老太太很有原则,这事坚决不能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