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有些怅然若失。这一年过去得真快。快到他来不及适应,快到没有人余下闲情逸致来打闹嬉戏。
程鑫、陆迢、梁铭、叶小君……好像所有人都离他很近,但其实,大家已经渐渐走远了。
原来看似喧嚣,大家最终还是要彼此走散。
那么他还在原地踏步吗?骆玢最害怕的其实还是这一点。读研,对他来说是个多么不可思议的选择……为了所谓的爱情,一厢情愿地沉溺其中,自以为过得丰盛。
如果有一天李即非不理他了,那他这即将耗去的三年时光还有什么别的意义?
骆玢躺在床上,有些不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梁铭给他发消息:“我下周回鹭大。”
骆玢惊讶:“你回来干嘛?不陪许浩然了?”
梁铭迅速回了消息,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到他的鄙视之情:“他早回去上班了。我要回校学习。”
骆玢顿时无言以对。好半天才回:“图书馆最近闭馆。”
“没关系,我在宿舍效率也会高些。对了,你不是也在学校吗,跟我一起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吧。”
要遨您自己遨去。骆玢虽然很想这么说,但还是对梁铭的归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暑假里,学校食堂关了好几个,坚持营业的,菜色也少了许多。骆玢连叫了好几天外卖,吃到上火长痘,最后还是乖乖下楼吃食堂,如此恶x_ing循环。
暑假里学校自然也不闲着,各项装修工程齐头并进,大热的天和装修声简直不能更配。更别提今天楼下除Cao机器一大早就嗡嗡作响,骆玢下楼时便闻到一股新鲜的青Cao香。
梁铭中午的飞机,现在已到鹭州。等踏进鹭大的校园里,已经是饭点。骆玢刷了一会儿美剧,接到梁铭电话,下楼吃饭。
“我真是要为您勤奋学习的精神所折服。”骆玢在宿舍几乎宅了一整天,梁铭刚从机场过来,一头的汗。行李倒是不多,骆玢记得,回云州的时候,他也是几乎没带什么东西。
“准备考雅思,回校复习比较好。在家总想玩。”梁铭道,“你最近都忙些什么?”
骆玢把最近的动向跟梁铭说了。
“你这不错嘛,丈母娘都直接讨好上了。”梁铭拍拍骆玢的肩膀。假期食堂实在没有什么好饭菜,两人面前摆着两碗地瓜粥,就着点咸菜,勤俭节约。
“哎,怎么说呢,我最近总感觉……有点儿空虚。”骆玢喝下小半碗粥,说,“你可别笑话我,真的。感觉这一阵子忙完之后,就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你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有啊,怎么没有。”梁铭淡淡地说,“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自己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就在前几天,我还在想是不是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换专业。”
原来过了高考之后,迷茫才是人生的大问题。骆玢一直以为他们都很有计划,步伐坚定地前行着,可在忙碌的间隙喘息,才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是在麻痹自己。
我真的想做些什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思考自然是痛苦的。骆玢想,保研也好,考雅思也好,大概也是他们逃避思考的一种方式。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下学期就准备写毕业论文了啊,够你忙的了。”梁铭提醒他,“真的,一直想没用,试错呗,多试几次……要是有高人指点一下就更好了。”
愿意指点他的,骆玢也不肯听。
就是这么矛盾。
从食堂出来,梁铭要回宿舍收拾行李。骆玢想去外面转转,毕竟在宿舍待了一整天。最近在学校越发懒惰了起来——就连平时的保留项目夜间长跑,最近也没再碰了。
骆玢摸摸肚子上多长出来的r_ou_,再次深刻地感觉到感情的事,还是趁早搞定要好。
西校门外的购物广场,平时生意就不怎么样,到了假期就更加萧索冷清。骆玢随便逛了逛,旁边是新开发的小区,房子卖到五万一平——按照鹭州的人均薪资,差不多攒一年可以买下一平来,一百年就可以入住百来平米的奢华豪宅,也是划算的。除了房价贵,鹭州其他地方还算凑合,文化活动也多,骆玢在借书亭旁边看到大幅海报,是这段时间在市图书馆举办的各类讲座。
市图的讲座就像个简略版的百家讲坛,要不就是请鹭州中医院的老中医讲讲养生,要不就是找鹭大的教授讲讲三国,反正越接地气,越朴实越好。
骆玢百无聊赖,把最近的讲座看一遍下来,竟然还发现李即非的名字。讲的是鹭州文化历史。
算了吧,李即非的课他都觉得无聊,怕是没人捧场。
一边嗤笑一边却还是发了消息问他:“李老师讲座准备得怎么样啊?”
自从李妈妈开始奉行定期查岗制度,李即非可算是开始注重打理自己的生活。最起码不会把剩饭菜放冰箱里一个星期忘记倒,已经算是取得了长足的进步。
李即非把垃圾分类整理好,堆在门外,打算下楼时顺便再带走。又拖了好几遍地板,空调开到二十三度,不一会儿就干。他疲倦倒在沙发上摸出手机,骆玢的那条消息又把他炸得坐了起来。
这臭小子,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李即非有些哭笑不得,前两个星期市图书馆馆长找到他老爸,非要请李昭元开个讲座。赵馆长和李昭元算是故交,李昭元推辞不下,干脆把锅甩给儿子:“你叫我家非非去嘛,好歹也是个博士,不给你丢脸的。”
赵馆长一拍掌说好,于是不等李即非反应过来,这个差事就落在他头上。
李即非不是没开过讲座,读研究生时在学院里办沙龙,读博时也开过几场小讲座,来得也都是从事相关研究的同行,故而没有冷清不冷清的说法。
可赵馆长说啦:“小非啊,你知道我们这个活动呢,面对的都是广大市民,不比你们这些读博士的有文化,所以啊,这个内容还是要有趣生动些……”
赵馆长已经将话说得够直白,简而言之,内容越有趣越好,越不学术越好。
李即非可算是知道他爹为什么不愿意去了,老李堂堂教授博导,做的都是最严肃的踏实的研究,哪还有时间哄别人玩?这个看似风光涨粉的工作,对真正做学术的人来说,不过是一根j-i肋而已。
老爹的锅,不接也得接。李即非恰好把一篇论文改完,寄出去送审,这几天恰好得空,开始准备这个“近五十年鹭州地名变迁史”。
也不算是突然想起的题目,前段时间开始关注起本地的相关民俗,有一搭没一搭地搜集了一些资料。李即非在鹭州出生长大,稍稍做一些调查,才发现原来这片他自以为熟悉的土地,在他脑海里储存的资料也并不算多。
一边感叹,一边做着幻灯片。
自从很久之前骆玢吐槽过他做幻灯片的水平不敢恭维,李即非倒是狠下一番功夫,找了好些模板,又咬咬牙买了教程,抽空自学了一番。只可惜夏季学期和小学期他都没有课,不然就可以将这一手好好派上用场。
李即非搜集了许多有趣的资料,又参考了网上一些点击量极高的专家讲座视频,本想学点什么,但看来看去,却总觉得不是滋味——真正的教授在课堂上会这样讲课吗?这样做,与其说是讲座,倒不如说是表演。
不,不是说这样不好。李即非不知道他要面对什么样的听众,也不知道他们的口味是什么——这和他在大学里教书遇到的学生们不一样。李即非放弃了模仿他们的想法,他不擅长,也不适合。
也为这件事问了一下老爹,老头子觉得好笑,大概是他竟然为这点小事来麻烦他。“你觉得该怎么讲就怎么讲吧,说人话就行,大家听得懂。”
于是李即非就这样“说人话”地写完了稿子。
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夸耀的事,李即非也不曾向别人提起过。
没想到骆玢倒是先问起来了。
“你怎么知道?”李即非问。
“拜托,西校门外可贴着大海报呢,估计全城的老少爷们都知道了。”骆玢故作夸张。当然不至于如此,毕竟这张海报做得可不怎么样,要不是骆玢今天实在闲得慌,他也不会注意到这么一件事。
李即非知道又是那位赵馆长的功劳。
“李老师需要应援么?”李即非还在想说些什么,骆玢的消息又过来。
“那么夸张。”李即非无语,“你要是感兴趣,来便是了。”
明天下午三点半,市图书馆。
大热的天,市图还特别远。要放在平时骆玢肯定懒得去了。可现在显然不一样。
“天很热,别勉强自己。”李即非又说,“噢,我妈妈的车还回去了,所以没办法载你过去。不好意思。”
唉,骆玢有些失落,他还在想着再蹭一回车呢。
“好的,你忙吧,我明天自己去。”
骆玢大中午吃了饭,回宿舍躺了一小会儿,就出门坐了公交。他偶尔也会勤俭节约一点。之前去云州花了一大笔,又叫了一小段时间外卖,眼下木清的经费还没跟上。骆玢也觉得自己花得狠了些,干脆能省点是一点——恰好学校还有直达车到市图,虽然相当于从起始站到终点站的距离,但好歹车上有空调,车上没什么人,骆玢歪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眯着眼睛打瞌睡,公交电视里放着洗脑的婚纱广告。
不断有人上车,不断有人下车。广告声倒是小了下去,又上来一群大妈,说着他听不懂的鹭州方言,就像他在幸州一样,大爷大妈身手矫健,满街“依伯依姆依嗲依妹”,鹭州这么多年被包装得如此小资,实际上照样人间烟火,到哪里都还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