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依仲’三个字说出口,萧祁心脏跳动的声音传到耳膜,振聋发聩。话说多了便是要付出代价,八十万提过只能算是小打小闹,但这后半句威力十足,过了井傅伯的底线,也超了萧祁的负荷。
“你当真想招惹他?”井傅伯再无先前的悠闲自得,眼神让那波澜不惊的表情空有扮相,“还是说刚刚你已经招惹他了?”
欠了那一贯的说服力,萧祁今天终是在井傅伯的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瞧见的东西,“是又怎么样?我就想招惹他,我刚刚就已经招惹他了!”
井傅伯轻舔嘴唇,跨步迅速上前。他推着萧祁撞在身后巨大的穿衣镜上,“你到底什么毛病?”
真是难得…萧祁心里笑到发颤,平日以沉稳著称的井总也有眼中闪现无奈甚至是愤怒的时候。
得亏这个人是井依仲,几年前他有这个影响力,几年之后有增无减,“我什么毛病?…你当年装腔作势糊弄我,背地里却跟顾唯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毛病?”
说这话的立场?萧祁可能有…但当年吃着井傅伯的,住着井傅伯的,就连工作都属于井傅伯,萧祁但凡聪明些就应该选择缄默。
然…谁他妈在意这些?在意了又有何用?!
“...”井傅伯低下头凑近他,下颚的胡渣蹭着萧祁的鼻子,停了许久,“谁说的?”
“…谁说的?”萧祁情绪百转千回,突然不受控制,不自主带上凄婉悲切的味道。他压低自己的声音,平衡身体中的浪潮,甚是刻意,“顾唯站在床前问我,是不是每次你干我的时候,也总是会把我弄疼…”
***
终究将这话说出了口…
萧祁设想过千万种情景,其中几率最大的那个便是‘死扛’一辈子什么都不提。悲伤的、愤怒的、忏悔的、虔诚的,唯独没想到的便是在井傅伯婚礼的这天。
随着这句话倾盆迸发的,除了这几年压攒在心头的怨气,还有坦白后的如释重负。一瞬间的轻松撞击萧祁的左侧胸膛,时暖时寒。
酸、苦、涩,三重滋味混在嘴角,萧祁这才发现自己视线变得模糊。他看不清井傅伯的眼神,因此无法读出那黝黑瞳孔中究竟传达的是什么情绪。
看不清也罢,萧祁不想看清,就算看清楚了也想不明白。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井傅伯这么说过,真他妈丢人!
萧祁抬起一只胳膊,侧头抹掉脸颊上的泪水,已许久未出现的曲意逢迎此时证跃跃欲试。萧祁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与泪痕极为不搭的优雅,“井总,您还有什么想问的?”
井傅伯对这嘴脸司空见惯,往前数的几个月里,声嘶力竭的将这面具扯掉,哪儿是萧祁现在说带上便能称心如愿的。井傅伯打量他,囿于脸颊上还未干透的泪水,勾着嘴角,“当时闹出那么大动静,就是因为这个?”
“...”萧祁没打算从井傅伯嘴里听到解释,即便他解释了,萧祁也信不来…井总那真真假假的说辞,真话嵌于辞藻之内,不可不信却也很难全盘接受。但这置若罔闻的态度着实火上浇油,“哪儿能!我就是看上你弟弟了,年轻力壮,看着他我就想被…”
‘干’字还未出口,井傅伯便低头凑上来含住萧祁的嘴唇,瞬时吸干他嘴里的空气。井傅伯将手指伸进萧祁的头发中,轻轻拉扯,“你看着他就想被什么?”
“我…”萧祁喘着气,盯着井傅伯的眼睛,“我看着他就想…”
又是一个强势、无法挣脱的吻。井傅伯吻技高超,卷着萧祁的舌头用牙齿扫过,疼痛与酥麻一并汇聚,在萧祁的身体里四散窜动。
“你看着就想被什么?”狡诈老练,油滑精明,井傅伯虽问着同样的问题,眼神中传达的信息却迥异诡辩。一次,两次…若是萧祁再给不出‘正确’答案,腥风血雨已蠢蠢欲动。
“我…”犹豫徘徊之间,萧祁握紧了拳头。井傅伯想听什么,他猜个十之八九,可走到了这一步,谁都别想称心如意,“我…看着他…就…”
萧祁说的很慢,一字一字如同挤出的牙膏,回答丝毫不改。井傅伯抬手捏住萧祁的下巴,凑到耳边打断他,迅速开口,“要不,我今天不结婚了?”
“...”电闪雷鸣风雨大作,萧祁幼时在家总是半夜被暴风雨惊醒,踉踉跄跄投进父亲的怀抱。后来父亲离开,踏遍学会了自己经受。此刻身体便像被雷电击中,肌r_ou_忍不住发颤,心口处一阵钻心的疼。他深吸气,咬住下嘴唇,“谁他妈…在意你是不是结婚!”他刻意强调了‘在意’两字,似是嘲讽井傅伯当日口中这两字如此廉价。
“是嘛?”井傅伯清了清嗓子,胸腔发出带有共鸣的轻笑,闷闷的,“我还以为你在意,原本想说,你若跟我说别结婚了,我就考虑一下。”
考虑…萧祁用力推开他,“别…井总您可别因为我耽误了自己!”
看着他这副模样,井傅伯嘴角又向上勾了勾,“说的在理。”
说话间隙,井傅伯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梅岸。看看时间已经临近婚礼,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事儿。
井傅伯接起电话,对着那段说了一句,“我马上就过去。”他挂了电话,松开萧祁后退两步,“你在这屋里呆着,别到处乱跑。”
“您要不要把我绑起来,省的我忍不住去‘闹事儿’?!”
井傅伯知其说着气话,眉眼始终挂着笑,“别让我等会儿在这屋里找不到你。”
井傅伯前脚离开,萧祁便是一阵心酸闷堵。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_u_e,庆幸刚刚咬紧牙关没说出任何下作的话。井总做事有条不紊,件件安排周详,又怎会因为萧祁的一句话便转身扔下一众宾客与新娘不管…这陷阱般的说辞太过吸引人,以至于萧祁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挣扎,或许绝处逢生之事不是不可能…
萧祁坐立难安,索x_ing开门离开了屋子。他在走廊里左顾右盼,确定没有熟眼人之后上了电梯。是非之地,尽早离开才是明哲保身之道。遇到井依仲已经证明萧祁今日之举太过冲动,随之说出的那些话也让这场闹剧极尽精彩,看戏看热闹图个乐子,自己粉墨登场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实属愚蠢。
酒店门口,萧祁灰头土脸一副逃走的模样。迎面来的人虽架势十足,面相也不怎么好看。
萧祁在报纸上看过这人,Uni.T的谭总,顾唯的父亲。谭总是出了名顾家,对妻儿甚是宠爱,想必井傅伯结婚让顾唯心里添堵,谭总来参加婚礼也是满心不顺。
萧祁转开头绕行,想从左侧的偏门走出去。谁知推开门便看见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顾唯,真是冤家路窄。
顾唯瞧见萧祁,先是一阵惊讶,很快恢复了平静,露出一贯清冷的模样。
“你现在要走?”不知出自何种用意,顾唯主动开口与萧祁说话,满腔的嘲讽显得可笑之极。
几家欢喜几家愁,萧祁打量顾唯,得体的穿着、高压的谈吐,唯有眼中是盖不住的惆怅,“井叔的领结落在办公室,我帮他拿过来。”
“...”顾唯余光扫过酒店门前的公告板,井傅伯三个字分外明显,“他都结婚了,你还这么跟着他,图什么?”
“你说你自己呢吧…”萧祁瞬时火力全开,你顾唯今天便是活该倒霉,谁让眼睛不够亮非要从萧祁这里找平衡,“我就是帮秘书送领结过来,现在就回去上班,井总的婚礼,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只怕你也没资格感兴趣。”
“谁知道呢…”萧祁停顿一下,扬起眉毛继续说,“刚刚井叔跟我说,要是我开口让他别结婚,他就考虑一下…可惜我真没什么兴趣,不然倒是可以试试有没有资格。”
第27章
还没走到地铁站口,萧祁的手机响了。
“你这会儿有空吗?”徐良开口就问,“我临时要出差,走挺久的,你过来把那盆文竹拿回去。”
“你扔了不就完了吗?”萧祁对着屏幕看了看时间,还有几分钟井傅伯的婚礼就要开始了,“这上班时间我能去哪儿啊!”
“要扔你自己过来拿走扔了,我不扔,别等几天你后悔了,又来找我事儿。”
“那你办公室随便找个人帮你养着,死了活该。”
“拉倒吧,我不想担责任…”徐良说话虽大大咧咧,但平日体察的劲儿也算得上聪明人,“要不我下班给你拿到旭通,或者咱俩找个地方一起吃顿饭。”
“...”萧祁揉了揉太阳x_u_e,叹气接着道,“算了算了,我现在过去找你。”
才挂了徐良的电话,萧祁没走几分钟,母亲来电。萧祁缓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揣着兴高采烈的声音问母亲有什么事情。两人闲话家常说了几句,母亲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眼瞅着走到车站,萧祁停下脚步,“妈,您是有事儿想跟我说吧。”
“...”母亲缄默以待,半晌回答道,“你爸最近决定要去南方…之前你回来过年也没去看看他,他跟我说挺想你的,但你们很久没说话了。”
“...”萧祁不接话,等着母亲的旨意。
“你要是最近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