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很多人到一定年纪记忆会退化,甚至会消失。比如李即非今天就回答了五六次“已经工作了”,又说了好几次“已经有媳妇了”,老人家一脸了然地点头,过个三五分钟又会抛来同样的问题。骆玢在旁边憋笑憋得很难受,只好拼命往嘴里塞桔子。他知道李即非的耐x_ing是怎么来的了,骆玢之前教外婆用手机,不到半小时就已经开始烦了。
现在大概聊了快两个小时了吧?
院子里,阳光下,老n_ain_ai,李即非。很美好的组合。也许最美好的时光都是凝固着的,从小到大骆玢自然也有不少幸福快乐的时光,但现在,骆玢愿意停留。
也许是因为今天下午就要走了,所以李即非和外婆聊天的时间格外长。李即墨一家前两天就回去了,饭桌一下空了不少。
存在感弱,那也是存在感啊。
“我和小骆今天下午就回去了。”李即非一边吃一边说。
“知道了,东西都给你备好了。”尹老师头也不抬,“你待会要跟外婆说,我说没用的,不信。”
“嗯,等她午睡起来。”
骆玢有点惊诧,外婆明明就在旁边,但好像又什么都没听见。
大概就像他外婆一样,耳朵不太好使吧。
原来以为年过得很慢,但今年一下子就过去了。尹老师装了五六个袋子的东西,每个都不轻,李即非抗议无效,尹老师振振有词:“还有小骆的份呢!”
李即非叹口气,只好随她去。外婆正好午睡起来了,李即非拉着骆玢去跟外婆告别。
“外婆啊。”李即非温柔地叫了一声。
“嗯?”
“外婆,我跟小骆要回去了。”李即非弯着腰说。人老了个子会缩小,这件事骆玢没有专门去考证。不过现在李即非的外婆确实就是缩水的样子,皱巴巴的,瘦瘦小小的,单薄得就像一件旧衣服。
“啊。”外婆好像在琢磨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非非是要回去了吗?”
“对,我要回去了。”李即非摸摸外婆的手背,“外婆,我们走了啊?”
“非非啊——”外婆指了指骆玢,“这是,你的媳妇吗?”
骆玢其实一直不太喜欢被称为“媳妇”,毕竟他是个男的。不过好像也没别的替代词,也就随他们去了。以后谁是媳妇还不一定呢。
李即非愣了一下。骆玢来这边四五天了,见到外婆也跟着李即非喊外婆,外婆也只管他叫小骆。但她从来没有问过,这个“小骆”跟他是个什么关系。
外婆以前神智还清楚的时候,很希望李即非早点成家生子,当然,现在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骆玢长得挺好看的,外婆老眼昏花男女不分,还是看似糊涂实则明白的老人已经知道了这一切。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必要去纠结。可一瞬间,李即非还闪过了一丝想要隐瞒的念头。怕她伤心。
她已经那么老了,伤心对身体不好。
李即非还是慢慢地点点头。
“以后要常带回来啊……”外婆继续说,睁着一双老花眼,冲骆玢招手,“来。”
骆玢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好木讷地上前。
老太太从手上褪下一只戒指,给骆玢戴上,兀自端详了好一会儿,一只手拽着骆玢,另一只手拍了拍他:“要和我们家非非好好的啊……”
“我看你刚才都快哭了。”出门走了一小段路,李即非才说。
“非非,我看你是最近皮厚了。”骆玢一只手一个大袋子,“你妈妈给你带了什么,怎么这么沉?”
“媳妇,这里面百分之八十都是吃的,里面又有百分之八十会落到你肚子里,所以受累提一提吧。”
骆玢不说话了。有时候说话能够帮他调整心情,但今天显然是没有什么用了。他很清楚李即非的外婆可能就是把他当成了女孩,可这个场景确实让他有点感动。
手指上是金戒指,挺老土的。土到掉渣。不适合他这种新时代的时尚青年。
“你知道吗?我们这边的女孩子结婚,头上手上脖子上,都要戴很多金饰。”李即非突然开了口。
骆玢还在神游中,被吓了一跳:“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问你,你喜欢金的吗?”
“什么?”
“你要不喜欢可以换别的嘛,比如钻石什么的。”
骆玢笑了:“土豪,你很有钱啊?”
“一般般,老婆本我还是攒着的。”李即非叹了口气,“家里多了张吃饭的嘴啊,我得好好工作了。”
本来很煽情的气氛现在竟然有点搞笑。骆玢提着东西快步跟在后面:“你怎么就认定我得是你媳妇啊?”
“嗯,夫君。”李即非迅速改了口,“夫君啊,马上就要开学了,你可以先想想毕业论文的选题,妾身好给您推荐参考书目啊?”
我去。搞笑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骆玢觉得自己身上的那层j-i皮疙瘩还没消下去:“不是才研一吗?”
“是研一下学期。”李即非纠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时间还特别多啊?今年年底你就要开题了你知道吗?跨年的时候你没有订新年计划吗?”
……跨年的时候。骆玢想了想:“就跟你在一块那什么什么了,所以没订。”
李即非一口老血差点喷涌而出:“骆同学,你现在的脸皮,跟我不相上下。既然没订,那就今天,列个学习计划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跟着李老师混没有错!
第90章 第90章
手机就这么响了半天,铃声不知道循环了多少次。骆玢迷迷糊糊地接起,梁铭在电话那边没好气地说:“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没起床。”
“怎么了?”骆玢抬手看时间,上午九点而已,很迟吗?
“我到鹭州了!快来接驾!”梁铭一下把电话挂了。
骆玢愣了三秒钟,回拨了电话:“你现在在哪里啊!”
梁铭很早之前就说要回鹭州看看,从毕业之后开始说,只可惜雷声大雨点小,都毕业大半年了,才踩着寒假的尾巴过来。
“你也够慢的。不是前两天都跟你说了要过来,今天就不能定个闹钟吗?”梁铭一脸嫌弃,“谈恋爱也不能像你这样,脑子都不要了。”
梁铭最近好像更毒舌了……是错觉吗?
许浩然没有跟来。毕竟上班族是很忙的,不像学生,现在还有时间到处浪荡。
“去哪里?”骆玢问。
“先放行李,然后走走,吃饭。”梁铭顿了顿,“我就随便看看,明早就走。”
“这么急?”
“啊。”梁铭看了骆玢一眼,“我后天开学。”
“你行程安排得可真够满的。”
因为足够熟悉,所以不用大费周章去安排些什么。梁铭看着车窗外:“变化挺大的。”
“有吗?”骆玢也往外张望。
“我说你。”梁铭看了眼骆玢,“是不是读研以后就没怎么出学校了?变化真挺大的。”
骆玢一时语塞,因为梁铭说得没错,他确实没怎么出过学校。不是读研以后,是毕业以后。
梁铭又看了他一眼。
梁铭订的小旅馆在湖平苑附近,是个小民宿,比较便宜,何况只住一晚。放好行李之后,骆玢问:“接下来?”梁铭伸手一指:“海边。”
“怎么去?”
“废话,走着去啊。”
湖平苑离海边不远,公交三站,过个马路就是。骆玢很久没往这边走了——平时上课不是过隧道就是坐公交,这条他原本熟悉的路已经变得陌生。
“确实……变化有点大啊。”
这一片原本就是个城乡结合部一样的存在。路面永远崎岖不平,石砖永远晃动,一下雨攒一坑的水,一踩溅一鞋子泥。附近的农户还养j-i,大公j-i肥母j-i天天叫唤,迈动着小细腿在路上低空飞行。
骆玢有点怕这种生物。虽然吃j-i腿j-i翅的时候他比谁都积极。
现在泥坑没有了。飞天小j-i也没有了。
公交第三站是湖平苑教学楼,以前考试的时候他们常在这里复习。空旷人少,一人拿一张椅子翘着二郎腿开始抽背,这样的日子好像很近,但实际上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我们以前还在这里背书呢。”骆玢指了指楼。
“对啊,每次背书你都是一脸便秘好久的样子。”梁铭感慨地说,“现在考试都不用背书了,还真的蛮怀念以前的。”
“那是,你是大名鼎鼎的猜题小王子啊。”骆玢笑,“还记得那次考古代文学史,你可硬生生让我记下了一道十五分的大题……我说,你真的没窃题吗?”
“我要是窃题了不是应该考满分啊?”梁铭一点不生气,显然对自己的猜题技能很是得意,“有的时候,考试就是需要一点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