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桐轻轻吐了一口气:“我尽全力。”
秦翰林招手:“饮冰,来。”
陆饮冰过来了,离夏以桐很近。
“快教她两个看起来气场强的技巧。”
陆饮冰蓦然失笑:“你说什么?”
秦翰林:“知道你有私货,快来教教她,你们演员我还不知道,快着点。”
“给钱吗你?”
夏以桐连忙道:“我给。”
秦翰林一指夏以桐,神气道:“你看,她给。”
陆饮冰似嗔非嗔地瞪了夏以桐一眼,似乎恨铁不成钢地在说“谁要你掺和这事”,颇有点丈夫在外打仗妻子在后方拖后腿的意思,紧接着教了她两个实用的小技巧,说完道:“一个三千万啊。”
夏以桐:“你把账号发给我,我有空立马给你打过去。”
陆饮冰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这么不懂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的奇葩,这么明显的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吗?
她糟心地瞧了夏以桐一眼,自顾自整理衣服去了。
夏以桐垂下眼帘,失落地想:“唉,要联系方式的方法又失败了,什么时候才能要到她的QQ、微信、邮箱、手机号,哪怕任何一个呢?”
秦翰林:“五分钟,酝酿情绪,马上开拍。”
陆饮冰翻着手里的剧本,时不时用手指点一下。夏以桐背对陆饮冰,深呼吸,闭上了眼睛,默念台词。
五分钟后。
“《破雪》第二场二镜一次,a!”
“你们留在此地,我想自己走走。”御花园内,树影交织,花香阵阵。两队宫女提着雕花灯笼缓缓而行,被簇拥着的美人玉足一顿,淡淡说道。
“娘娘,这……”
“这宫里守卫森严,本宫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陈轻语气一变,威严道,“你们留在这里。”
“……诺。”
摄像机沿着轨道前行,夏以桐始终处于镜头的中央,另一台机位在拍陆饮冰。
荆秀虽是不受宠的皇子,但是但凡国宴、家宴,坐拥皇子名头的她仍旧不得不出席,像个被摆布的傀儡,除了在自己宫内方能苟延残喘外,没有任何自由。
宴会上的觥筹交错虚伪得让人嗤之以鼻,荆秀不喜欢那种气氛,趁着没人注意,跑出来透透气。
御花园是皇子公主们儿时最喜欢的玩闹之地,但是荆秀不能来,她的母亲出身低微,她从一出生就带着原罪,所有人皇子王女瞧见她都要欺凌侮辱她一番,楚王政事繁忙还要忙着开枝散叶,根本顾不上她这个孩子。是报应吧,荆秀这样想过,不然为什么自她之后她父王再没有任何子嗣。楚王那时刚到而立,正值壮年,膝下已有十几位皇子皇女,仍不停地与大臣联姻,充实后宫,出现这种现象,只有报应一种解释。
月光如水,水凉如月。美貌孱弱的锦衣少年看一眼四周,脱下鞋袜,坐在假山下的块石上,将一双堪比女儿家细嫩的脚伸进水里。
她的脚在清澈的水里轻轻地荡着,一向自持的脸上浮现出真心的笑容。她将手伸进自己的颈间,拽出了一块红线悬着的玉,那玉款式普通,连材质也普通,在月光下既没有美玉的光泽,也没有透彻的亮度,实实在在是一块凡玉,那玉甚至还丧心病狂地缺了一个角。
这块玉放在荆秀那双美玉无瑕的手上都是折辱了她。
然而荆秀摩挲着那块劣质的玉,眼神柔软得不像话。她慢慢地将脸颊贴了上去,闭上眼,嘴里极轻极轻地吐出一个字,很快就被风吹散了:“娘……”
一粒石子从荆秀身边飞了过去,在湖面上打着旋儿地转,噗通一声——
沉了下去。
荆秀飞快地将玉塞进颈间,睁眼便如两道寒光s_h_è 出去:“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御花园投石嬉戏?”
山石寂寂,在黢黑中默然。
只有拂过耳畔的风声。
“出来!”荆秀盯紧一块假山后面,一角青色若隐若现,“鬼鬼祟祟,左边第二块石头后面的人,给本殿下滚出来!”
“我若是鬼鬼祟祟,又岂会特意投石提醒殿下?倒是殿下深夜一人,到御花园泡脚,好雅兴。”陈轻自假山后踱了出来,她一身青色衣裙,面具卸下、锋利的妆容卸下,迷惑人心的铃铛也卸下,然而样貌却依旧清研,眉黛青山,双瞳剪水,整个人便如一缕无所不在的清风,渗透进每个角落。
俊美的少年、如风的女人,镜头里、月光下构成了一幅极富张力的墨笔画。
荆秀看着她,那句“怎么是你”、抑或是“陈妃娘娘到此来为何”,一句也没顺利地吐出来。
“……殿下?”
荆秀扭过了头,脚趾轻轻一动,搅皱了一池春水。
是害羞?是春心萌动?是防备?是故作高深?是本x_ing使然?
什么都可以是。
陆饮冰一句话都没说,将所有答案都交给了电影前的观众。夏以桐几乎要为她的演技震惊了,原来演戏还可以这么演。
第45章
秦翰林曾经说过,电视剧依靠台词展现人物x_ing格,电影则是依靠镜头语言。这二者之间有很大的区别,拍电影的时候,不需要你记多少台词,但是每一个眼神、动作、神态都有讲究,把要表达的东西精准无误的表达出来,比电视剧要求高很多。
夏以桐每天都有新的感悟,和戏骨对戏的感觉实在是太木奉了。就算没有她对陆饮冰的那份心思在,她也愿意为这份事业付出百分之一百的努力。
水波微漾,像是随波逐流的少年心事,曾几何时,一片桃花瓣自荆秀头顶飘下,落在水面上。
陈轻望着那片花瓣,眼神微动,眼底一瞬间闪过复杂的情绪。她静默片刻,移步上前,把裙琚挽到腰间,仅着里面的雪色中裤,在荆秀身旁坐下。
荆秀撑起双手,往旁边挪了挪。
她没有走,也许是因为今晚的月色太美了,也许是因为身边的人……
耳旁窸窸窣窣的一阵声响,荆秀全程偏过头没看她,一张如玉般的脸绷得紧紧的,紧张、好奇又防备。她还没有学会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波澜不惊的表情之下,没有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她才十五岁,太年轻了。
她脚旁出现了一双同样白净、五趾根根分明的脚,视线顺着那双脚往上看,顿住,不行,不能看,于是荆秀自以为无比自然地收回了眼神。
耳边传来一句轻笑。
被发现了,荆秀面上微恼。
“殿下不在前殿宴饮,跑来御花园泡脚作甚?”
“秀不胜酒力,不便在如此场合久待。”
“如此……”陈轻沉吟道,“我从家乡带了几坛桃花酿,殿下有空可来一尝。”
“你……”荆秀词穷,这人莫不是听不懂人话?她难道说的不是不胜酒力?
“这酒不醉人,殿下自可放心。”
“……”什么酒她都不喝,和这祸害多加接触有害无益。
陈轻望着荆秀别扭的小脸,忽而道:“殿下与我一位故人相貌有几分肖似。”
荆秀不答她。这么拙劣的伎俩她若是上当岂非不长脑子?
陈轻顿了顿,笑道:“都生得天人之姿。”
夜风轻拂,陈轻离荆秀始终一臂距离,不亲近,反而有些疏离,就算是守礼法的距离,但他们二人此时举动,实在算不上于礼相合。
后妃与半大皇子,年龄相仿,在御花园的小角落月下泡脚谈心,不如直说是私会。
荆秀意识到了不妥,哗啦一声将脚从水里抬起来,便要穿上鞋袜。
“我与那位故人自幼相识,她虽身份尊贵,却一点没有架子,我带她去山上抓蚂蚱也去,带她去下水摸鱼也去,她还会趁没人的时候给我演练招式,逗我开心。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过得很辛苦,小小的一个人,硬是板着脸每天把自己装成大人的模样,所以我想尽办法让她像个小孩子。”
荆秀手停在半空,第一次对她的话起了兴趣,很安静地问:“后来呢?”
陈轻随口道:“后来她就回家了,我再也没见过她。”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荆秀望着她,声音放得很轻很轻,“我方才在殿上没有听清楚。”
“我叫陈轻。”陈轻两手撑在她身边的石头上,缓缓靠近她,在她的耳旁吐字清晰的重复,吐息温热,“陈、轻。”
荆秀猛然推开她,飞快地穿好鞋袜,撂下一句“娘娘自重”,拂袖而去。
陈轻低头看着水里的那双脚,在光的折s_h_è 下有些扭曲。她默默看了一会,用脚尖绕着画了一个圈,水面便剧烈地波动起来。她又仰头看向头顶的那轮散发着皎洁光辉的明月,慢慢地仰躺下来,闭上了眼睛,脚尖在水下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忽然一顿。
——后来呢?
后来,我见到她了,她却没认出我。
秦翰林坐在监视器后面,夹着眉头喊:“卡,过了。”
“夏以桐。”陆饮冰见她迟迟不动,走过去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