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饮冰自顾自把腰带和外袍都脱了,仰头露出修长如雪白天鹅颈的颈项,月色中衣薄薄地覆在背上,高高地耸出两支清晰的蝴蝶骨。
紧接着中衣除下,一截窄窄的腰身便暴露在镜中。
夏以桐目测了一下,自己一条胳膊都能直接圈满怀。
八年前,陆饮冰电影上映路演的时候,她有一回有幸和陆饮冰合影,手臂环上去的时候能感觉到她随着呼吸起伏腹部薄薄一层富有力量的肌r_ou_,如今已经只剩下一层松垮垮的皮了。
她眼睛蓦然一酸,知道陆饮冰瘦,没想到她身上瘦到了这个地步。
“陆老师……”她呆呆地望着镜子里的人,情不自禁地开口。
“嗯?”陆饮冰调整了一下肩带,抬手从架子上拿自己的便装。
“我能不能……”我能不能抱抱你?
后半句话咽进了喉咙,陆饮冰站到她跟前,面对着她:“帮我扶一下发冠,你说什么?”
已经快挥发殆尽的爱马仕大地散发出最后的余香,夏以桐为她陡然贴近的香味,险些直接冲昏了头脑,呼吸都忘了。她后背撞到镜子上,后怕地回头看看,还好没撞碎。
陆饮冰不解道:“我有那么可怕吗?你退那么远?”
“您……你过来得急,我一时没注意。”
“你不是一直透过镜子看我吗?”陆饮冰懒懒道,“怎么样?你爱豆是不是很好看?”
夏以桐耳朵瞬间红了。
怎么就忘了……这个镜子是三面的,她能看到陆饮冰,陆饮冰自然也能看到她在看她。
“我我我……”
“别我了,在这里边快一个小时了,给我扶着点发冠,我要套个衣服,刚才进来得急,忘了让化妆师先帮我解头发了。”
“我帮你解?”
“你会么?”陆饮冰一副不信任她的样子。
“我以前在片场做过梳妆师。”夏以桐很自然地答,同时踮脚抬手去够陆饮冰的发顶,陆饮冰没再质疑她,配合地坐在凳子上,闭眼道:“我听来影说,你以前经常在片场打杂?”
“嗯,穷,挣点钱贴补,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当群演么?”
“不全是。”
“还有什么?”
夏以桐很长时间没说话,陆饮冰奇怪地睁开眼,正好与夏以桐直直投向镜中的目光撞上,不知怎么,陆饮冰的心忽然慌了一下。
她眉头一皱,那个答案不会是……
然而夏以桐没再开口,陆饮冰也没追问,冰山的一角方浮出水面,便再次沉入海底。
夏以桐手指细长,极灵巧地把发簪连带发冠一起拆了下来,再稍一拨弄,陆饮冰的长发便如云般披散下来。陆饮冰习惯x_ing甩了一下,却感觉头皮一阵麻痒,被束发的那块头皮经过了一天的绑缚,先是稍稍一疼,接下来便是难以言喻的舒适。
陆饮冰享受了不到三秒钟,反应过来,躲开那双在她发间自如穿梭的手,连带着心也颤抖了一下:“你不用做这个。”
“顺手了,”夏以桐笑笑,没再坚持,收回了手,然后开玩笑道,“陆老师,我的手艺怎么样?”
陆饮冰努力忽视周围变得越来越奇怪的气氛,道:“挺好。”
夏以桐看着她:“那我拍完戏后,去应聘当你的贴身助理,你要不要?”
陆饮冰回望她,也笑道:“那我可付不起你的酬劳。”
两人一来一回,目光流转中仿佛有无数个不能说的秘密沉浮下去。
良久,夏以桐“哈”地笑了一声:“就算我想当,公司也不会放我走的。”
“你自己也知道啊。”
陆饮冰站起来,她已经换装完毕,长款T恤,短裤,一双长腿暴露无遗,催促夏以桐:“净顾着说话,你还换不换衣服了?”
“换换换。”
夏以桐背对着她,弯腰三下五除二地把长裙脱了,换了裤子,用手臂半挡着胸把内衣也给换上了。陆饮冰望着她背上那些依稀还留着淡痕的伤疤,眸色渐暗。
——背部曾经因为拖行意外大面积擦伤,整个背都快烂了。
都这么久了,应该不疼了吧?
长发倏地满背,如同绸云,夏以桐套上外套,手伸到颈后,将长发拨了出来,仰着脖颈甩甩头。
微凉的发丝扫到指尖,陆饮冰悚然一惊,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知何时抬起来的右手。
她方才是想做什么?
……
“谢谢陆老师。”宾馆房间门口,夏以桐对送她到房间的陆饮冰表示感谢。
“不客气。”陆饮冰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方才来的一路也没怎么说话,她礼貌地接受了夏以桐的谢意,点头道:“那我先上去了。”
“晚安。”夏以桐目光流露出明显的担忧,“陆老师?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可能是晚上累到了吧,年纪大了,熬不了夜。”
小西面不改色,心中震惊道:“怎么可能?陆影后可是自诩年年十八岁的小姐姐。”
“那……陆老师晚安。”
陆饮冰道:“好,晚安,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拍戏。”
她说完便往电梯的方向走去,在夏以桐看不见的角度,双目现出罕见的迷茫来。
“等下,陆老师。”夏以桐目送着她的背影,忽然叫了一声,急急地追上来。
陆饮冰展展眉,恢复到正常的神色,转头,温和道:“什么?”
“你看我这张脸,有没有熟悉感?你之前见过我吗?”夏以桐定定地站在她面前,心里七上八下。她在没有入演艺圈之前以及在演艺圈糊到三十八线的时候,凡是有机会追的路演、见面会、首映会她都去了,和陆饮冰说过话,合过影,她一直想知道陆饮冰还记不记得她。
陆饮冰看了她很久,摇摇头,熟悉的迷茫泛上眼底:“见过?我不记得了。”
“没见过。”夏以桐立刻否认,笑道,“我就是开个玩笑。”
“哦,”陆饮冰呆了一下,说,“晚安。”
“晚安。”夏以桐一直送她进了电梯,很认真很认真地又说了一次,“晚安。”
陆饮冰的脸在合拢的门缝中渐渐消失。
也是一个潮热的夏天,闪耀的灯光,拥挤的人群,行将摔倒的女生,一只单薄却有力的手臂把她扶了起来。
——谢谢,啊啊啊啊!你是陆、陆、陆……我我我、我很喜欢您,这是我给您做的礼物,没坏,送给您。
——也谢谢你,我很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夏桐,夏天的夏,桐树的桐。
——好,我记住了,期待下次和你见面。
——我会的,我一定会去见你的!
夏以桐缓缓地眨动了一下眼睫,好长时间在原地站着没动。她想起今晚陈轻那句未出口的台词。
——后来呢?
后来,我见到她了,她却没认出我。
第47章
“夏老师?”
“夏老师?”
“啊?”
“该回去了。”
“好。”夏以桐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一眼电梯,好像陆饮冰还在那里一样。
她不记得自己了,没关系,以后会记住的。
夏以桐振奋精神,快步回房冲澡。
她脸上的表情所代表的情绪很快就彰显出来,方茴觉得进入《破雪》剧组以来,夏以桐一天比一天奋进、一天比一天开朗,也一天比一天乐观。
她去年初跟的夏以桐,之前的助理和她交接的时候说:“夏老师在外面看着很好相处,但是内心有一点……怎么说,和玻璃心差不多,但又不是玻璃心。她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失落,悲观,私底下你多顾着她的情绪点,有时候会又很拼命,完全不顾及身体,注意让她适时的休息一下。”
而长时间的接触下来,也的确是这样。夏以桐外表开朗,内心却悲观,一子错、满盘输的压力始终笼罩在她的头顶,还有她对于事业完全不同于常人的拼命,像机械一样运转不停,但毕竟人的身体不是机械做的,所以有时候会让方茴觉得可怕。
她像是一个在无尽长夜里拼命奔跑的人,只余那么一点幽微的光吊着她,远远的,又忽左忽右没有方向。她只有一刻不停地奔跑,哪怕摔倒了也不能停下,才能有靠近光的可能。
而现在的夏以桐,更像是一个真实的人,因为光就在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她可以停下来,好好看清光的样子,再学会怎么会拥抱她。
这是一个心酸又甜蜜的漫长的过程。
暗恋是一种苦涩的情绪,但暗恋同样也是一件伟大的事。没有暗恋过一个人,你就不知道你能够为了另一个人变得多优秀。
昏黄的护眼床头灯下,夏以桐看了看已经床头柜上指向三点半的闹钟,放下短短半月就已经翻得卷起了边的剧本,打了个哈欠,敷着睡眠面膜闭上了眼睛,她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