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些,赵桂田的眼神里出现些不同于以往的色彩,仿佛还是在那一刻,寄予全部希望于那一封信中,祖天漾沉默地看着她,赵桂田的确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她能自己布局出这么缜密的案子,她的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但是这能怪她么?
赵桂田喃喃地说:“把信放出去了,我就有了个念想,但是大多都石沉大海了,那次查出来我怀的是个男娃娃,李家高兴坏了,也舍得给我吃好的,顿顿给我煮j-i蛋,后来终于有一次,我用六个j-i蛋,从街坊女人那里换了五毛钱,买了邮票,终于把信邮回家去了,后来我生了儿子,还在坐月子,我娘家就找来了。我爸带着我两个哥哥在村口打听我,正好问到一个从县城玩回来的女人,结果那女人为了讨好村长,不仅没有带他们找我,还把人带到马广德那,李大贵他爹给马广德送了头猪,马广德就连吓唬带骗的把他们撵走了,我爸求他们,说就把我带走,李大贵他爹说没有没有,撵他们走,我爸心里不甘心,躲在村子口,还想找我。这几年,家里为了找我,负债累累,我妈想我想的眼睛都哭瞎了,我两个哥哥都辍学了,一边在外头打工一边找我,老二在外头还让人把腿撞瘸了。”
“这还不算完,李大贵他爹,这个老东西恶有恶报,把人撵走之后,在村里请村长吃饭,喝多了酒,回来跌死在河塘里头了,马广德那个狗娘养的牲口,找到我爸爸,说是他们把人打死了,硬是要他们赔钱,要不就要吃官司,把我两个兄弟抓起来坐牢,还带着村里的人对他们连踢带打。这村里人多,他们给打的一身伤,我爸爸人没有找到,又受了伤,还要回去拿钱,家里头哪里还有钱,只能卖了房子。一家子搬去那个地方……”
“我叫人拐卖了,我爸爸来接我不成还挨了打,还赔钱,他回去没几天就死了,到死了还跟我哥哥说,要找到我。而当时我啥也不知道,我坐月子,只知道家里那个老畜生喝酒跌死了,我不知道我亲爸爸就在村里给那个畜生磕头,不知道我兄弟就在村里被那些个牲口打骂,我什么也不知道。”
“等我出了月子,王寡妇跑来跟我唠嗑,我才晓得是这样,我那时候只知道我爸爸他们来找过我,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我又跑回去找李大贵他妈去,李大贵他爹死了之后,他妈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凡事就知道就找马广德,时间长了马广德也不爱管她。她自己也没有主意,反过来求我,求我别走,跟她儿好好过日子。我跟她说我答应她,好好过生活,但是要让我回家看看我爸爸妈妈,她不让,怕我跑了,还跟马广德说了,我渐渐反应过味儿来,这村里哪个女人都跑不出去的,因为只要跑了一个,马广德干的那些腌臜事情就会败露出来。只能等着,想办法找机会。”
“老天爷可怜我,没等我儿子石头下地跑,省里开矿了,给裕发村里修了进城的路,外面好些人都来这个村里了。马广德天天给村里开会,让村里人不该说的不许说,他那时候一手遮天,跟镇子上的大官们称兄道弟,谁也不敢得罪他,村里这些曾经他弄来的女子们,大多都生了娃娃,认下了。跟普通人一样过日子。我这边呢,李大贵是傻的,他娘自己要看着两个娃娃,也顾不上我,我想办法弄钱,帮村里别的人打毛衣,攒着钱。后来包立柱给放出来了,他是裕发村的户口,马广德不敢不要,就给他弄到村口看秋,说是看秋就是看坟地,马广德发迹之后,怕山洞让人看到,让村里人把坟头都迁过去,还造了几个空坟,为了不让外人往那边去。包立柱有时候偷摸来找我,我跟他说大妞是他的种,他也信了,有时候也给我点钱。”
“我就这么攒着,终于凑够了车票钱,我本来想走之前下耗子药毒死这娘俩,可是我要是弄死他们,我的娃娃谁管呢?我想我要是出去了,再来接孩子。我就趁着跟他们上集上的时候,跑回去了。”
“我回去后,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我爸爸气死了,我妈眼睛瞎了,老大的媳妇因为嫌弃家里穷扔下孩子跑了,老二成了个残疾,我又是这样子。马广德,裕发村,害得我家破人亡了。我回去之后家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们也看见了,我们家住的那个房子是什么样子,因为穷,我两个哥哥都打光棍,我侄女连衣服都没有。我回来之后,这一家子也没有那么亲,我两个哥哥都怨我,觉得要不是我当初乱跑,家里怎么能变成这样呢?回到家里也是整天吵吵闹闹的,我这个家再也没有以前那个样子了。老大脾气大,吼我,吼我妈,吼他的娃娃,我妈妈整天抹眼泪。终于有一天,老大跟我说,让我能不能别在娘家住了,他养不起我了。”
“他说我现在已经是人家家的媳妇了,还是仇人家的,我想接我的娃娃过来更不可能,那是仇人的种,他白天说完,夜里又扇自己嘴巴,说大哥说的不是人话,可是我心里明白,这些年因为找我,欠他们太多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能不怨恨我么?”
“我整天活的跟死了没有什么两样,我在那个村里这么些年,出来什么都不知道,住在那个地方,附近的那些男人都拿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还想孩子,后来我不想活了,想找个地方上吊死了,可是我又不甘心,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要死也要砍死马广德。后来我找个了活计,挣了车票钱,跑回裕发村了。”
第130章 弱者的反抗
祖天漾看了看表:“今天审讯的时间差不多了,你是要继续说,还是要回去休息一下?”
屋里依然有点凉,但是赵桂田却出了汗,热水只是起了催化作用,她因为叙述过去流了一身的汗,大约是泪腺早就干涸了,大约是因为在一次次教训中明白眼泪根本毫无用处,但是内心的痛苦不甘和委屈总要有一个宣泄口,再复述过去的时候,她情愿流血,情愿流汗,也绝不掉一滴眼泪,捍卫着自己的强悍。
赵桂田说:“让我说完吧,都说完了,以后别再让我想这些了,成吗?”
季言点点头:“我们这没关系,但是如果你觉得饿或者不舒服,要及时汇报,知道么?”
赵桂田说:“我知道了,回到裕发村之后,我每天都想着怎么害死这个老杂种,凭什么我一家子过的这么惨,他却人模狗样的。李大贵他妈问我去了哪里,我告诉她我回了娘家,我回了娘家还回来就是想跟李大贵好好过日子了。他妈千恩万谢的,我也恨他们,可是我不能对他们下手,我要是活剐了马广德,保不准也要赔上一条命,到时候大妞和石头总要有人拉扯大。可是光想有啥用,我连马广德的面都瞧不见,我回娘家还回来的事,村里好些人都知道了,她们觉得我有本事,愿意找我说说话,有的想让我帮忙也发信,因为自从这件事之后,李大贵他妈就不再看着我,我天天拿信,有时候就拿着笔画画邮票,画画邮戳玩,也是打发日子。”
“那次,王寡妇家的王晓梅来找我,她跟我说,她不是王寡妇亲生的,王寡妇待她不好,不拿她当人看,想求着我帮她找父母,我答应下来这件事,她又变得跟我亲热,有时候会来找我,我通过她知道,她跟马广德的丫头马玉芬关系很要好,没几天又说马玉芬考上大学了,是这个村里的头一份,天天敲锣打鼓的,我又想着,要是当初我没有被马广德骗出来,我也上大学了……”
刘旸扶着马玉芬坐好:“小妹妹,你别害怕,我们是警察,会保护你的,那些欺负你的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现在你什么都不要乱想,只要养好身体就可以了。”
马玉芬抓着被子,眼角不停地流下泪水:“我想把肚子弄掉了,弄掉了再回家,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上学,大学还能要我么……”
刘旸说:“你放心吧,大学每年都可以上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小妹妹,现在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这是为了尽快把坏人绳之于法,你一定要诚实的回答我,可以吗?”
马玉芬点点头,她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支楞巴翘的竖在头上,虽然怀孕了,身体却不见丰腴,消瘦的肩膀紧紧地缩着,紧张地看着刘旸。
丁东稍微站的远一点,以防让她更紧张。田媛站在病床附近,以防少女激动后发生自残行为。
刘旸说:“马玉芬,你在10月6日当天是怎么回裕发村的?又是怎么遇上赵桂田的?赵桂田拐带你的时候,王晓梅是帮凶还是受害人?”
马玉芬说:“我们是坐车回去的,当时天很黑了,晓梅说钱掉了,我们两个就趁着黑天上了晚上的车,躲在赵桂田前头,到了地方,赵桂田说送我们两个回去。”
刘旸说:“她怎么送你们两个回去的?”
马玉芬说:“她家里开了个拖拉机接她,晓梅说走到村里还有一段路,村口又有坟地她害怕,我们两个就上了拖拉机了。”
刘旸说:“王晓梅让你上的拖拉机?”
马玉芬点点头。
刘旸又问:“根据我们的线索,你当时手被烫伤了,是吗?”
马玉芬说:“嗯,我去买瓜子,后来我们俩到后面去看炒瓜子的炉子,里面有好多沙子,晓梅说沙子是凉的,我说是热的,我们俩就拿了个铁锹一样的大勺子想挖出来一点看看,结果勺子一c-h-a进去,那个炉子一下不转了,沙子从里面撒出来了。”
刘旸说:“当时是王晓梅想去看炉子吗?”
马玉芬歪着脖子:“我也记不得了,好像是的。”
刘旸说:“嗯,那么你们上拖拉机之后,你没发现不是回家的路吗?”
马玉芬说:“我觉得是往地里走,但是晓梅说先送她走,我也没有想什么,一会赵桂田又问我们饿了没有,给我们包子吃,包子都是凉了,我不想吃,但是她们一直劝我吃一个,我就吃了。”
刘旸说:“吃了之后有别的反应了吗?”
马玉芬说:“有的,我吃了之后就睡了,等我醒过来就在大客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