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市市委书记赵刚被双规了,其家属第一时间就请来了傅云宪。
职务侵占与贪污受贿这类案子的当事人最乐意找傅云宪,傅云宪也最擅长在这类案子中颠黑倒白,贿款常常能被他辩成借款或投资理财,最不济也是受贿而不枉法,名目之巧令人叹为观止。所以他人不在官场,名气却在,落马的贪官们简直奉他为菩萨,还在台面上的那些也都对他客气有加。
郑世嘉原本主动请求陪王伴驾,结果临时要赶个节目通告,这差事就落到了许苏头上。
大明星眼红得厉害,但许苏压根不想去。
一方面,他不爽傅云宪出尔反尔不接瞿凌的案子,另一方面,他跟着傅云宪来这地方不止一次,每回都是替当地的黑社会办案子。这里说的黑社会,不是港片里重情重义的山j-i哥,而是真真磨牙吮血的一群亡命徒、cao刀客,杀过人,贩过毒,卖过枪,随便哪条罪名都够枪毙的。
外头一度传过傅云宪涉黑,到底够不够得上,许苏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每回飞机落地于机场,自窗口望见这座蓊蔚如雨林的城市,他总会怀疑自己有来无回。
G市,G省省会,国家中心城市,发达程度不逊于S市,但整座城市的气质与S市那种装腔作势的矫情劲截然不同,它更泼辣,更生猛,更不屑伪装掩藏。
天黑之前,满城衣冠,天黑之后,遍地禽兽。
第一次陪傅云宪来G市时,差不多是在许文军刚刚翻案之后,当时傅云宪名噪全国,c-h-a手了一个刑民交叉的大案。
后来他的当事人被对方找人绑了,傅云宪提了一箱钱去救人,许苏不放心,也打了辆车,悄悄跟在后头。
许苏不敢跟得太近,怕泄露行踪,待赶到约定见面的废弃工地时,傅云宪已经跟人打起来了。
一个打四个,场面异常惨烈。
地上已经倒了两个,一个钢筋穿透面部,好像已经晕了,另一个捂着肚子翻滚,哼哼唧唧的。
还有第三个,傅云宪跨坐在他身上,显然经过一场贴身r_ou_搏,两人都浑身带血。处于下方的家伙已经奄奄一息,但傅云宪仍不停朝他脸上砸下拳头,像发怒的狮子。
那张年轻的脸血r_ou_模糊,已经被傅云宪的拳头砸得稀烂。那个被绑的老板抱着他的那箱钱,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废物!”见那老板只顾自身安危,完全袖手,许苏怒骂一声,回头抄起一块板砖,自己扑上去拼命。
一跃跳上一人的后背,一板砖将这个同样打算从背后偷袭傅云宪的流氓撂倒了。许苏正得意,回头却看见傅云宪抄起一截碎玻璃,就要扎他身下那人的颈动脉。
那个人早就失去意识了,这一玻璃扎下去,必死无疑。
我们国家对“无限防卫权”的使用非常谨慎,而且此时此地的情况似乎也不是这么回事儿。傅云宪是真的杀红了眼,他跟黑社会打惯了交道,根本不想收手。
“大哥!”情急之中,许苏扑上前去抱住了傅云宪的后腰——傅云宪刹不住车,他用尽全身力气阻拦。
胳膊被身后人死命拉扯,手不得不停滞在半空中,傅云宪徒手紧抓着这截碎玻璃,血渗过指缝直往下淌,衬衣袖口已经全红了。
“大哥……大哥,你是法律人,你不是杀人犯啊!”许苏拼命地抱着对方,撕心裂肺地喊,都破音了。
理智终于回归了,傅云宪松了手,玻璃呛啷落地,他慢慢站了起来。
按事前约定的,又来了一些那老板的手下,接他们几个上车,还说不用担心,这事儿一回去他们老板就能摆平了。
许苏被傅云宪搂着肩膀往前走,跟着傅云宪上了车。坐在车里,他回过头,通过车后窗看外面,留下的两个手下在简单清理现场,地上残兵累累,一片狼藉。
傅云宪用染血的手捂住许苏的眼睛,将他头扭回来,带往自己的怀里,沉声道,大哥在,别怕。
许苏在傅云宪的怀里仰起脸,打量着他,傅云宪面无表情地抽着烟,一口接着一口。他的额头、颧骨、嘴角都破了,尤其头上那道口子特别狰狞,像一张嘴,流下猩红黏液。鲜血将这副英挺的轮廓勾勒得格外坚毅俊朗,许苏却感到陌生。
如果方才他来不及出声,傅云宪真的会把那人杀了。
许苏从傅云宪怀中起来,扭过脸,看车窗外夜色正酽,灯火阑珊。
他一路都在哆嗦。
亏得那天之后,已在黑道浸 y- ín 多年的傅云宪及时悬崖勒马,逐渐疏远了这层关系。这回再来G市,傅云宪白天办案子,晚上便被人请去消遣。
一群衣冠楚楚的男人在玩德州扑克,台面上还有几位G省的有钱人,有做正经生意的,也有游走于法律灰色地带的,有G市当地的,也有慕傅云宪之名远道而来的。他们无一例外都视金钱如粪土,玩得很大。
其中最有钱的就是齐鸿志,他老婆是曾经红极一时的电影明星,生了个儿子取名齐天,人如其名,据说小小年纪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儿,在G市相当无法无天。
齐鸿志坐傅云宪身边,另一边坐着的是当地一个黑老大,叫马秉元。
马秉元绰号“南娃子”,是个颧弓高隆下巴尖削,面向相当不善的男人。他对傅云宪倒是客气,喊了傅云宪一声“傅爷”,替他点上了一支雪茄,问他这是古巴的上等货,是不是不同凡响?
“洋货未必就好,装逼的意义大些。”傅云宪叼着雪茄,见腿上坐着的许苏别别扭扭一脸不乐意,便狠掐了一把他的屁股,哄道,“坐好,今晚赢的钱都归你。”
傅云宪每回玩得很大时都喜欢让许苏坐在自己大腿上,理由是,手气好。
有个老板头一回见傅云宪,一直暗暗打量着许苏。这俩以叔侄互称,但明显不止于叔侄关系,看似亲密无间,又绝非情人之间,委实古怪得很。
别人心怀不善地看着他,他便气势汹汹地回看而去,用眼神告诉对方:我就是旺我叔,怎么啦?
马秉元说:“一个小兄弟自己制了一点嗨药,也就随便玩玩,没想到被公安逮了,还请傅爷想想办法,把人捞出来。”
“我介绍个律师给你认识,专于毒辩,比我更擅长这类案子。”这话不是傅云宪自谦。嗨药就是K粉,医学上称氯胺酮,5倍于海洛因的枪毙克数,就够判死刑的。毒品案涉及国家安全,一直是严打对象,能让马秉元开口相求,必然不是他口中“随便玩玩”那么简单,保人一条命对傅大律师而言倒是不难,但他不稀得为区区三五百万的代理费去磕公权力。这个马哥虽面似煞星派头十足,其实也是个小角色,他上头还有一个老大叫胡石银,又称四爷,多财善贾,近两年已经成功洗白。傅云宪跟胡四关系更为密切,那些涉黑传闻也都是围绕他的。
一桌人越赌越大,也不知是不是齐鸿志有意笼络故意放水,傅云宪手气奇好,一晚上只赢不输,转眼已经几十万入账。
许苏敏感地意识到,这个齐鸿志有求于傅云宪。
果不其然,输了几十万的齐鸿志终于开口了:“傅爷,我家小天最近出了点事情,不知道能不能请您帮帮忙。”
齐鸿志虽然把儿子宠得不成样子,但自己还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提及这事儿颇有些不好意思:“这孩子也不学好,平时喜欢去酒吧玩玩,前些日子他在酒吧里遇见一个叫小芸的小姑娘,聊得还挺投缘,多喝了两杯,就把人家带回了酒店,姑娘可能半推半就,他稍稍动了点粗……”
许苏暗道:半推半就?说得好听,不就是强j-ian么。
傅云宪咬着烟看牌,压根没把这事儿当事儿,淡淡道:“年轻人么,血气方刚,一时冲动是难免的。”
齐鸿志又说:“关键小天还不是一个人,他跟两个朋友一起去的,他们就……他们就轮流发生了x_ing关系……”
得,还是轮j-ian。
齐鸿志说:“我们已经去那个酒吧查房过了,那姑娘是在那地方推销洋酒的,清清白白的姑娘也不会深更半夜在酒吧混着么,作风本来就有问题……”
许苏听不下去了,冷不防c-h-a了嘴:“别说酒类公关就是真的卖 y- ín 女,也有x_ing自主权,只要是违背妇女意志强制x_ing交,就构成强j-ian罪。”
齐鸿志擦了把汗:“这个我知道,我知道……”
傅云宪笑了声,捏捏许苏屁股:“叔叔谈案子,别c-h-a嘴。”
齐鸿志继续说,“那女孩的男朋友报案前来找小天,说是他女朋友被我儿子强j-ian后得了x_ing病,什么酵母菌丝炎……要一笔钱私了,他们好去治病。”
“外y-iny-in道假丝酵母菌病,”齐鸿志已是结结巴巴,但傅云宪说起这些令常人面红耳赤的名词平静自若,“这是女x_ing常见的y-in道炎症,主要是自身传染,并不是x_ing病。”
其实就是价钱没谈拢,齐鸿志以为自己财大气粗,公安方面又有人脉,完全不想理会两个打工的,没想到对方真的报了案,上头还很重视。
齐鸿志说:“还有一点,案子经媒体报道以后,舆论压力挺大……”
马秉元c-h-a话道:“正常,老百姓都仇富。”
傅云宪道:“那就直接民事起诉,状告该媒体报道严重失实,侵犯了你的个人名誉。”这案子在傅大律师眼里太小了,他咬着烟,不紧不慢地说:“这个案子的基本事实可以这么推定,齐天没有强j-ian小芸的主观故意,双方系自愿发生x_ing关系,小芸男友因医药费难筹,遂起敲诈的念头……”
听这意思是要把轮j-ian辩护成“佛跳墙”,许苏如坐针毡,把手里大堆筹码拨弄得啪啪响。傅云宪可能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对他说,嫌闷就出去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