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说我说。”夏以桐也慌极了,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忽然这么大反应,一紧张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说,说,我给你念诗吧。”夏以桐先前听老先生叫她练习朗诵加强台词功底,脑子里装了不少朗诵诗歌。
这以后对照资料看,才发现抑郁症患者可能会产生幻觉,总觉得眼前有人在走动。
陆饮冰紧紧地揪住她胸口的衣服,默认了。
“这一个心跳的日子终于来临……”
那些诡谲的人影在夏以桐出声的那一瞬间退开,夏以桐字正腔圆,声音没有刻意使用朗诵腔,她问过专门的老师,真正的朗诵是不需要拿腔拿调的,重点在感觉。她清越的声线,温柔的声调,一下子就将人拉到了春风沉醉的夜晚。
“你夜的叹息似的渐近的足音,我听得清不是林叶和夜风的私语,麋鹿驰过苔径的细碎的蹄声。告诉我,用你银铃的歌声告诉我,你是不是预言中的年轻的神?”
“你一定来自温郁的南方,告诉我那儿的月色,那儿的日光,告诉我春风是怎样吹开百花,燕子是怎样痴恋着绿杨。我将合眼睡在你如梦的歌声里,那温馨我似乎记得,又似乎遗忘。”
薛瑶闭上眼睛,感觉有春风拂面,眼底的潮意是震撼于生命的气息。
“请停下来,停下你长途的奔波,进来,这儿有虎皮的褥你坐,让我烧起每一个秋天拾来的落叶,听我低低唱起我自己的歌。”
“那歌声将火光一样沉郁又高扬,火光将落叶的一生诉说。”
“不要前行,前面是无边的森林,古老的树现着野兽身上的斑文,半生半死的藤蟒蛇样交缠着,密叶里漏不下一颗星。”
“你将怯怯地不敢放下第二步,当你听见了第一步空廖的回声。”
“一定要走吗,等我和你同行,我的足知道每条平安的路径,我可以不停地唱着忘倦的歌,再给你,再给你手的温存。”
薛瑶悄悄背过身去,擦掉了眼角的眼泪。
夏以桐轻柔地抚摸着陆饮冰的头发,始终低头凝视着她,这时忽然安静地笑了起来。
“当夜的浓黑遮断了我们,你可以转眼望着我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这首诗是何其芳的《预言》,后面还有一段,没有用。
第290章
“何其芳,《预言》。”夏以桐念到这里就结束了,这首诗后面还有一段,那一段却是不太适合的。
陆饮冰:“你怎么没有读完?”
夏以桐万没料到她居然会开了口,她心里不由得浮上一丝后悔,按照陆饮冰的记x_ing,和她比她多了那么多年的表演经验,这些诗歌她怎么会没有背过。
后一段是:
我激动的歌声你竟不听,
你的脚竟不为我的颤抖暂停!
像敬慕的微风飘过这黄昏里,
消失了,消失了你骄傲的足音!
呵,你终于如预言中所说的无语而来,
无语而去了吗,年轻的神?
“读完了。”夏以桐回答,语气非常肯定地说,“我读完了。”
陆饮冰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从进门就没有吭过声的薛瑶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问道:“我去买菜做饭,你们俩想吃什么?”
夏以桐知道陆饮冰大约不会说话,道:“素的,什么都吃,不挑。”
陆饮冰却出乎她意料地抬起了眼睛,看向了薛瑶:“你又来给我做饭了?”
一脸的嫌弃。
薛瑶双手抱臂,远远地采用了俯视了她的视角,努力让自己一五五的气场看起来像一米七五,“给你做饭你还嫌弃?”
陆饮冰说:“不去赚钱了?”
薛瑶说:“钱哪有你重要,不赚了。”
陆饮冰歪了歪头,过了三秒后,回答:“我要喝汤,你看着买吧。”
薛瑶说:“你报销。”
陆饮冰:“不报,快走。”
薛瑶笑着拿车钥匙走了。
薛瑶走后,陆饮冰那一时片刻的放松和欣喜就如昙花一现似的,消失了。夏以桐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陆饮冰愿意理会薛瑶,却不愿意理会自己呢?
同时,她也不免吃味起来,就只有一点点。
薛瑶没有直接去超市,而是去了附近一个高档的茶餐厅,她进门后,拒绝了服务人员的带路,边解脖子上纯色的羊毛围巾边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往里走。
“不好意思,久等了,晚出来了会儿。”
桌旁坐着的一对中年夫妇望过来,其中的妻子上来接过薛瑶手上的衣服,丈夫则拉开了薛瑶的椅子,这种时候了,薛瑶也就顾不得跟二人客气了,径直道:“陆总,陆夫人。”
赫然是陆饮冰的爸爸妈妈。
柳欣敏眼眶还是红的,显然是来的路上已经哭过了,陆云章当过兵,商场上杀伐果断二十余年,如今的模样也不过是普通父亲一样,神态焦急。
薛瑶:“事情是这样的……”
三人在包厢里谈了一个小时,薛瑶和二位长辈告辞,去超市买菜,大包小包地回去,恨不得拿脚开门,努力了很久才把钥匙c-h-a进锁孔里,累出一脑门子的汗。
一进门,俩祖宗正窝在沙发上,夏以桐手里拿着本书,陆饮冰躺在她腿上,听她读诗。
薛瑶走近两步,依稀听见夏以桐念的是什么:“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薛瑶顿时就觉得耳朵聋了。
陆饮冰朝她瞥去一眼:“买什么了?”
夏以桐:“!!!”
她居然第二次跟薛瑶说话了,薛瑶出去那么久,她都没对自己说一句话!
薛瑶:“玉米,排骨。”
陆饮冰这会儿又不吭声,她不吭声的时候夏以桐却又希望她说话,哪怕说话的对象不是自己。
找了个机会,夏以桐钻进厨房里,和薛瑶深入地交流了这个问题。
薛瑶对此颇为得意:“你不看看我和她认识多久,你和她认识多久?”
夏以桐一副要哭的样子。
薛瑶:“……算了算了,不逗你了。你要问理由,我也不知道,只能猜测一下。是不是因为我先前照顾过她一阵子,她这个状态对我比较熟悉,然后可能对你有心理负担。”
“心理负担?”
“大概是越亲近的人越有一种不能拖累她的感觉?在你那儿放不开,所以心理上下意识的排斥。”薛瑶说到这儿,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她扪心自问:你刚才瞎高兴什么呢?你女儿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啊!
“啊。”夏以桐问,“是这样吗?”
薛瑶糟心地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我不是专业的医生,你去问问医生,快出去快出去,这里用不着你。”
夏以桐狐疑地走了,总觉得薛瑶忽然就很嫌弃她。
晚上做的玉米排骨汤,陆饮冰喝了一碗汤,没吃米饭,吃的薛瑶从外面买的馒头,蒸热了,一片一片地撕开来,混着菜吃两口。
半个馒头半碗菜,一碗汤,吃得比前阵子晚上都多。夏以桐记下来,以后晚上要给陆饮冰买馒头,虽然作为一个在北方的南方人,还没习惯除了早餐其他正餐也吃馒头的生活习惯。
因为这次陆饮冰生病,夏以桐发现了很多令她感动的细节,她大多数都认为陆饮冰不是个特别细心的人,认为自己才是那个无微不至照顾人的。她错了,错得离谱。
也许先爱上的人总会自诩自己更加深情,可她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晚上吃饭都是按照夏以桐的口味做的,从来都是吃米饭,她几乎没见到过馒头上桌。还有,今晚的玉米排骨汤夏以桐尝了一口,对她来说太咸了,但是陆饮冰却一口不差地都喝了下去,她口味比夏以桐重很多,她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
陆饮冰就像是一座海中的冰山,每次夏以桐以为窥见她的全貌,总会有新的事实证明她看见的不过是顶端一个小小的角。
“你不是被辣哭了吧?这个辣椒辣吗?”薛瑶夹了一筷子夏以桐面前盘子里的青辣椒,往嘴里送了,嚼了嚼,“还好啊。”
夏以桐:“……”
顿了顿,她道:“确实,有点辣。”接着往嘴里扒了口饭。
陆饮冰看了她一眼,站起来了。
薛瑶:“你吃完了?”
陆饮冰不理她,从厨房倒了杯水,放在夏以桐左手边。
夏以桐受宠若惊,端起水,脸上笑得跟吃了蜜一样。
薛瑶啧了一声,在旁边冒酸泡泡。
夏以桐咳嗽一句,也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端过来。
薛瑶装腔作势地端起来,嘴唇贴近杯沿。
夏以桐掐了个尖声儿:“薛妈妈请用茶。”
薛瑶:“噗——”喷了坐在她面前的陆饮冰一脸。
陆饮冰伸筷子夹菜的动作定格在半空中。
夏以桐:“!!!”
她紧张地盯着陆饮冰的表情,非常怕她发火,陆饮冰睫毛上眨落一滴水,然后慢慢地伸了手,朝桌子上的纸巾盒靠近,抽了一张纸,慢吞吞地把脸擦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