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默估摸着是饿死鬼投的胎,四个人里数他动筷子最频。他满嘴皆是鸭r_ou_,咧着一张油汪汪的嘴,不耐烦地瞥他妈一眼:“别问了,就算没有也跟咱家没缘分。”
顾天凤说:“小姑娘人怎么样?也别尽找漂亮的,关键还是人品要好。”
许苏说:“不是小姑娘。”
顾天凤没往那方面想,还当是许苏找了个年纪比较大的,笑笑说:“年纪大也没关系,看看那些明星,不都流行‘姐弟恋’么。”
许苏嗫嚅一下:“也不是……姐弟恋。”
顾天凤问:“那是……”
“费那么大劲,照实说不就得了!”见许苏迟迟不动筷子,也不肯吐露实情,白默啃干净了自己碗里的一只鸭腿,又去许苏碗里夹走了他的,他边啃鸭腿边对自己亲妈说,“他对象不是女的,是男人。”
顾天凤一下沉默了。这种老一辈人对待同x_ing恋者的态度,许苏早有所料。
白爸爸是真糊涂,前说后忘记,乐呵呵地举着白酒盅,要跟未来女婿喝一杯。
许苏自白爸爸手里接过酒盅,仰头一饮而尽,他搁下酒杯,向顾天凤承认:“是男人,我的爱人是男人。”
好好的孩子呼啦一下就弯了,顾天凤当他为情所伤,才会踏上歧途,有点心疼地问:“跟小婧有没有关系?”
许苏斩钉截铁地摇头:“没有。”
顾天凤想了想,又说:“那是不是因为你妈妈。”
许苏也摇头:“不是。”
顾天凤还问:“他对你好不好?”
许苏重重点头:“特别好。”
顾天凤继续问:“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默嫌亲妈啰嗦,忍无可忍地c-h-a嘴道:“大律师,特别牛逼特别帅。”
知道自己亲妈不理解,他帮着许苏跟她解释,结果泼墨画煤,描了黑又添了乱:“妈,你也别怪小许,真是特别有魅力,谁见都想脱裤子那种,我手下那几个小艺人,就成天想跟他睡——”
许苏怒目相向:“他们敢!”
白默还嘴道:“你咋恁小气,人家就想想……”
许苏仍不满意:“想也不行,那是我男人。”
还是当年那动辄拌嘴斗架的孩子模样,顾天凤一扫病容,哧就笑了。她以一个商量的语气对许苏说,既然这么好,改明儿带来我瞧瞧,行不行?
许苏这回没把人带来,一怕傅云宪有想法,二怕顾天凤不自在,这下沉甸甸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他笑得特别乖巧舒心,连连点头:“好,我一早就想让他见见你。”
时间过得飞快,四口人边吃边聊,一直等到十点多,白婧都没出现。顾天凤提议让许苏留宿一晚。
许苏欣然答应。
他以前也住过白家。苏安娜刚跟香港老板分手那阵子,经常无故泪流,无名火起,有一回发了疯似的拿刀砍儿子,许苏够机灵,拔腿就往白家跑。当时顾天凤一手将许苏牢牢护在怀里,一手去挡苏安娜的刀,她厉声呵斥,气势逼人,竟惊得苏安娜放下手里的刀,悻悻而去。后来顾天凤怕许苏回家以后还得挨打,留他住了好几天。
许苏跟白默一间房,床上用品都是新的,白默自己有住的地方,基本不回家睡。
上回留宿在唐奕川家,就已惹出轩然大波,这回无论如何不敢不事先通知,许苏洗完澡,换上白默的T恤短裤,趴在床上给傅云宪打电话,说,他跟白默叙叙旧,想在外头留宿一晚。
“白默?”傅云宪对这个名字无甚印象,想了想才问,“白婧的哥哥?”
“嗯。”许苏拖了绵软长音,可怜巴巴的乞求道,“叔叔,就住一晚,好不好?”
傅云宪沉默了四五秒,说,好。
顾天凤知道许苏不抗冻,不盖厚实了就睡不着觉,特意抱了一床崭新的被子送来,白天刚刚搁在大太阳底下晒过,像是早为他准备的,被子又松又软,一股好闻的麦香味。
“谢谢……”许苏反复斟酌着对于顾天凤的称谓,最后只能略有不甘地叫了一声,“阿姨。”
顾天凤回头,笑着应了一声。
不知哪来的风掀动了窗帘,蹿进几寸月光,照得满室亮堂。
“有时候我真怀疑,谁才是她亲儿子。”白默正抱怨着,手机响了,看来电是白婧经济公司的人。
对方言简意赅,告诉他,白婧被疑与黄舒莹的死亡有关,目前人已经被带走了。
午夜惊雷,晴天霹雳。
白默挂了电话,怔了半晌,急忙搡许苏的胳膊:“快去找傅云宪啊!”
许苏没答应,攥着拳头坐在床头,身子轻颤,两眼无神。
他不明白,国内刑辩律师那么多,为什么这些人一有案子就来找傅云宪?对那些与他略有交情的当事人来说,“刑辩第一人”的名头何其响亮,何况又是熟人托的关系,想来不会不尽心力,简直一举多得。
但对许苏自己来说,每回说服傅云宪接或不接一个案子,都是结结实实的一桩难题。
蒋振兴案是他答应傅云宪的最后一次,傅云宪眼下枪伤未愈,国家严打的形势未明,何况他也已经对外宣布今年不再接新的案子,要歇一阵子再说。
许苏痛定思痛,决定与白默商量,顾及顾天凤的身体状况,暂时隐瞒不说,静观事态发展,再作考虑。目前经纪人只说白婧被请去调查,具体情形还一问三不知,他也不信白婧真能干出杀人这样的事情,同是前途无限的新星,便是又再大的矛盾,也犯不上自毁前程。
白默心眼够宽,认为许苏言之有理,立马翻身又睡,不一会儿鼾声便起,嘹亮如雷。
但许苏一宿难合眼睛。天还没亮透,他就偷偷开门,走了。
傅云宪居然不在家。床褥整整齐齐,没有动过的痕迹,看着像是一夜未眠。
傅云宪连夜开车去了H市。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书记去H市视察,附近城市的检法两院也尽出骨干,随姜书记一同前往,考察学习。
唐奕川便在其中。
黑色红旗驶入市检察院所在的大街,人还没从车上下来,突然从围观人群里杀出一个人。他高声呼喊,自己是老检察官,有冤屈要申诉。他情绪激动,声音高亢,思维却一点不乱,一番申述的话说得有条有理,他被交警拉扯也不肯后退,挣脱后一下没站稳,整个人像c-h-a秧似的c-h-a倒下去,前额重重磕在地上,当场血流不止。
姜书记平易近人,没听旁人的劝,直接下车去扶那位老检察官。老检察官涕泪交流,跪在地上,将申诉材料高高举过头顶,额前血污鲜明,他目光坚定,大有古时拦路告御状的视死如归之态。
他敢拦路向姜书记呼冤,正是因为另有一位检察官提前联系他,告诉他,今天是他伸冤的唯一机会。他豁出去了。老检察官说,自己一直坚守人民检察官的职业道德,从业多年从未办错过一件案子,屡次受到表彰,然而却因为一桩市委书记受贿案,被对方律师反咬一口,自己与另外两位不肯向钱权低头的检察官,相继被栽赃入狱。
原本姜书记准备去市检察院指导工作,检察院上下神经高度紧绷,将全院打扫得精光锃亮,寸尘不染。旋即又穿着齐整地在寒风中列队欢迎,一位老同志等得太久了,险些扛不住,当场厥过去。
但他们都白等了。
派人照料老检察官,姜书记没去指导工作,而是听从唐奕川的建议,改道去了关押那位市委书记的看守所,点名要见人。
谁也没想到,人居然不在。
看守所那边措手不及,根本没时间通风报信,生生被抓了现行。这位市委书记日子过得逍遥,因为今天是他孙女生日,他跟人打了招呼,就溜出去给孙女庆生去了。
看守所的民警齐齐外出找人,最后是在当地的某夜总会包间把人找回来的。
众人目瞪口呆,姜书记勃然大怒。
再稍一逼问,才知道这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当初这位市委书记不肯去监狱服刑,就是仗着自己在这地方有关系,他坐牢的日子比在外头还舒坦,时不时还溜出去放放风,看守所方面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都是唐奕川从许霖那里听来的消息,再由许苏彻底坐实的。他知道,这位市委书记还有一个月就刑满了,他知道,今天就是他孙女的生日。
事实摆在眼前,老检察官显然确实有冤,姜书记拍着桌子大声质问,这是谁办的案子?!
向来温和亲民的姜书记从未如此动怒,一屋子的公职人员静若寒蝉,半晌,才有人唯唯诺诺地回答,这案子一审律师是傅云宪,二审是张仲良搭档傅云宪的徒弟……
张仲良已经移民了,既往则不咎,再怎么也查不到他的头上。
一路沉默的唐奕川终于开口:“这已经不是傅云宪第一次目无法纪、陷害国家公职人员,他在W市办蒋振兴案时就曾驾车撞女检察官,姜书记可以去问问,是否确有此事。”
蒋振兴案曾闹得满城风雨,姜书记早有耳闻,只是“不遭人嫉是庸才”,他一直对傅云宪印象相当不错,权当是同行嫉妒故意抹黑,对此一笑了之。
“一个案子扳倒三位人民检察官,傅云宪你可真有本事!一位刑辩律师居然把国家公职人员玩弄股掌之中,国家法律的权威x_ing何在?!”姜书记最后放了话,给我查!给我兜底查!无论多牛的律师多大的官,但凡有违纪枉法的,一个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