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知道当年闯入宿舍的人是他,却不一定就知道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的人也是他。
如果自己说了,岂不是雪上加霜,让他们的关系更加恶化吗?
可不说的话……
他烦躁地扒拉了一头s-hi发,一拳猛捶在喇叭上,低声而压抑:“我不知道,你别再问我了。”
文季宸见他痛苦成这样,也不忍心再逼迫他。他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细声道:“别怕,不管你要怎样做,我都是你的后盾,我会永远支持你。你去做你觉得对的事情就好。”
欧季明回头看着文季宸苦笑:“哥,你再这么纵容我,我可能就要变坏了。”
文季宸笃定地说:“你不会变坏的。”
“你这么肯定?”
文季宸说:“因为辛越不喜欢变坏的你。”
他这话像是随意乱说的,又像是在刻意提醒欧季明,最好别再乱来。要时刻保持清醒,每一步都认真思考后再决定。
欧季明若有所思。
他把文季宸带回家后,安排他住进客房,自己随便泡了个澡,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隔着玻璃窗,看着已经一片荒芜的院子出神,他在想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
那日辛越在院子里忙碌的情景,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可他的脑子里又不断回忆去,文季宸同学所说的话。
他当时形容辛越的模样,干瘦,肌黄,佝偻着腰,就像一个老头儿。
回忆中的辛越亦渐渐弯下腰去,身形变得消瘦无比。
他双眼空洞地回过头来,看向他。
“欧季明,都是你害我的,是你我才变成现在这样,你知道我因为你的一句话吃了多少苦吗?”
“我简直要活不下去。”辛越说着,朝他伸出手来。
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渐渐断成一断枯瘦干瘪的树枝,伸着伸着就忽然折断。
轰——
起了火。
辛越被烈火燃烧,他在火中挣扎煎熬:“欧季明,都是你的错。我活不到明年了,我活不到明年了。”
烈燃陡然爆增,舌尖朝他袭来,要将他卷入火中一同焚尽。
有一股力量拖着他往后躲,可他却只想向前。他要把辛越从火里救出来。
他那么疼!
声音都嘶哑了!
最后还是他战胜了那股无形的力量,他扑进火中,火舌像是被浇上了油,将他卷入吞噬。
好疼!
身体被炙烤得快要裂开了!
可辛越却突然从火中全身而退,他站在火外,英俊潇洒,眉目如画:“欧季明,你永远无法知道,我当时所承受的痛苦!”然后他悄然转身离开。
“不要——”欧季明大声嘶喊,声音却戛然而止。烈火将他烤焦,在辛越转身的那一刹那,身体崩裂尸骨乱飞。
好疼——
“啊——”欧季明忽然低喊一声,从地上猛地坐起。
眼前一片漆黑抽屉,他以为自己到了地狱,曲起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他把脸埋在膝盖里,大口喘气。
脸上有大颗的冷汗滴落下来。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
茫然地打量着房门,恍惚间他才记起自己是在家中。
昨夜自己坐在这儿不小心睡着了。
没想到就做了那个可怕的噩梦。
现在想来,那或许根本就不是噩梦吧。
当时的辛越才十八岁,心智尚不成熟,当初的一切他是如何挺来的?
换做是自己,他自信不一定能像他一样紧张地挺过来,并且变成现在这样优秀的人。
他扒着被汗s-hi的头发,痛苦地低吟一声。
踉跄着想要站起来上楼去洗个澡。可他才刚刚站起,就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重如千斤。
他再也承受不住,身体摇晃着朝地上倒去。
他忙扶住玻璃,稳住身形。
摸了摸额头,烫!
难怪刚刚在梦里觉得自己像被烧起来了一般。
他靠在玻璃窗上缓了一会儿,视线才渐渐清明起来。
他转身上楼去。
重新洗漱,吃过感冒药,又去附近的诊所打了一剂退烧针,这才打车出去。
他靠在出租车里,半眯着眼躺着,根本没有发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车中,辛越正认真地翻着手中的文件,他皱着眉好像遇上了麻烦。
欧季明打车到了第三人民医院,本市唯一的精神病专科医院。
这家医院他从未来过,还是昨天晚上从文季宸老同学那儿问来的。
他已经彻底想通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和辛越在一起,那他就绝不会再退缩。
曾经给辛越造成的伤害,他也要一点一点查清楚。
到时会不会和辛越坦白他不知道,但自己给他带来多少痛苦,他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这样,他才能加倍的对他好,把曾经加诸于他身上的痛苦,全部弥补回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逃避
这是一家很大的精神病院,门口挂着第三医院的牌子。
医院门口很安静,很少有人来往。
医院的绿化也很好。可是太干净了,没有过腰高的树,所有的窗户都加了铁护栏。
封闭而窒息。
当初的辛越,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接受治疗的吗?
然而,事实却是欧季明太过乐观,因为十几年前的三医院,环境和医疗条件都要比现在糟糕数倍。
那时的精神病院,就是一所充满异行犯人的监狱。
欧季明来到医院后,向前台询问到查病历资料的去处,对方却告诉他这是病人的隐私,是不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的。
欧季明便谎称是病人家属,又拿投诉来压了一压,对方才答应帮他查。
欧季明报出辛越的名字,对方在电脑里输入病人字查询,很快她就脸色大变,匆匆对欧季明说了一声:“你先稍等。”接着便转身进入了后面的隔断间。
好一会儿她才从里面出来,她连看欧季明的眼神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她说:“你要的这份资料需要去这个地方找,就在隔壁楼,你自己去吧。”他递了一张纸条给欧季明。欧季明拿着纸条,找了过去。到了目的地后才发现竟然是副院长的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里面应了一声进来。
他推门进去时,就见一名五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白大补,里面配着一件浅蓝色衬衣。
他在听到开门声后,抬起头来,看到欧季明后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请问你是?”
欧季明却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大步走进去与副院长之间隔着一张桌子,他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副院长:“我是来查辛越资料的。”
他果然就是当年那位医院,虽然十几年过去了,他也变老了,可他的脸上除去多出的几次皱纹,并没有太显明的变化。
副院长先问了一声:“冒昧的问一下,您贵姓?”
“欧季明。”
副院长整个人像是突然绷紧的皮筋突然断掉,他颓废地靠在椅子上:“你终于来了!”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的变化这样大,我已经完全认不出你了。”他打开一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钥匙,然后说:“你稍等一会儿,我把东西取出来全部交给你,这也算是了了我十几年来的一个心结。”
他起身打开一旁的档案柜里,从里面抱出一只大大的铁皮盒子。
他把盒子交给欧季明,说:“这些年来,虽然我用你们给我的那笔钱出国深造,可我心里一直装着这件事,放不下。它就像一根刺似的扎在我心上,让我一直不得安宁。”他说着,打开了那只铁皮盒子。
里面堆放着一叠厚厚的资料,一台录像机还有几址章光碟,整齐的码放着。
说他谨慎也好,说他胆小也罢。当初他在昧着良心接下这项任务后,虽然一直兢兢业业地替辛越‘治疗’着,可是当他睁睁地看着一个正常人。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他的自责又愧疚。
这种有钱人交待的事,他也不敢马虎应对,所以从一开始全就花了一大笔钱,专门买了这台录像机来记录辛越在接受治疗时的每一个过程。
他心怀愧疚的同时,他也怕惹麻烦上身上,被欧罗两家盯上。
欧季明只是来找病历的,却没想到竟然还有录像带。这对他来说既是意外之喜,又是意外之惊。
他不确定自己有勇气看这些。
“全都在这了吗?”
副院子说:“全都在这儿了。”他没再说别的,竟然大概就是要送客了。
欧季明转身就欲走,却又忽然被叫住。
“还有什么事?”欧季明问。
副院子犹豫了很久,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还是大胆地说出了口:“如果你现在还想对他……给他治疗的话……那在你下定决心之前,先看看这些录像带吧。”
欧季明扯了扯嘴角,闷不吭声地走了。
副院长话里什么意思,欧季明当然听得出来。可越是这样,他心里反而就更加的不好受。
他抱着一大只箱子,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