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察觉到那人在他身旁点了一支烟,浓烈的烟Cao气味弥漫在两人四周。
然后他想起了那些关于这个男人的梦境,他们曾经有多么的亲密,陈章几乎都不敢去深想自己在梦中对他做过什么。
他身上的几乎每一处敏感点他都一清二楚,然而他们对于彼此,不过是陌生人。
那个隔着铁丝网的眼神淡漠的教官,那个在他身下如迷途之兽一般的强大男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任自己为所欲为的高大青年,终于在今天,以真实相遇。陈章却连看他一眼都惊惧不已,那种莫名的悚然,混合着心虚、逃避、惊乱和负罪感等种种复杂情绪,变成现在的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胡思乱想着那些,闻到身旁越来越浓的烟Cao味,陈章越发的坐立不安,他努力维持镇定地坐了一会儿,背后冷汗涔涔,假装无事地站起身来,想要迅速离开这个地方。
正在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稍稍松了口气,身后那个男人却突然开口叫住他。
“喂。”
陈章僵立住,又听身后声音沉沉地问:
“你叫什么名字?”
陈章还保持着即将离开的姿势。他不回头,胸口却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他匆匆回答了两个字:
“陈章。”
抬脚便要离开。
幸好那男人没再动作,只是依然以那副随意却攻击x_ing极强的姿势坐在那里,他喷出一口烟雾,半抬着眼睛,静静望着陈章逃也似的离开了。
转过一个转角,背后那种被狙击枪瞄准一般的视线渐渐变淡消失了,陈章才松了一口气,脚步放慢了。
陈章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觉得这人,自己还是不要认识的好。
然而正以为逃过一劫,下一秒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陈章看着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是接起了。
那声音异常的熟悉,似乎就在他身后说:
“陈章,我叫许敬川。言午许,敬畏的敬,山川的川。忘了跟你说,这是我的手机号,你记一下。”
作者有话说:
☆、番外·穆少阳
彻底解决掉一桩积尘已久的合作案,穆少阳看了眼时间,随手拿起桌上的黑咖啡抿了一口,站起身来,下意识地走到落地窗前,眼睛望向窗外。
秘书却在这时敲门进来,问了声好,神色难看的说:
“云顶赌场刚刚打电话来,大少爷被扣留了。”
穆少阳仿佛没听见他的话,背对着他继续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秘书不敢打扰他,默默站在原地等着。
背对着窗外逐渐沉没的黯淡夕阳,穆少阳重新坐回办公桌后,拿过一旁的文件夹打开来翻看。
“这次欠了多少?”
“两千多万。”
穆少阳与穆家人并不亲近,不似穆家其他人,他少年时便独自去往国外求学,此后便常年生活在国外,有时候连长辈最重视的春节也不回家。三年前,穆家老爷子却突然召他回国,在医院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立下遗嘱,却是将最重要的穆家祖产交付与了他。
临危受命而不惧于前,然而并不能服众。彼时穆少阳在家族同辈中排行第四,在众人看来充其量不过是个初生牛犊。上有势力汹汹、野心勃勃的叔伯兄长,又有树大根深的公司元老、董事会,众多媒体小报亦时时刻刻围绕左右,一双双眼睛皆盯着他的动作, 生怕找不出他的把柄。
距离穆家老爷子过世还不到半月,几位叔伯便屡次闹着要分家,争不过便弃了正职不做,天天在外面寻欢作乐,惹了烂摊子便趾高气昂地要穆少阳替他们收拾。
这次也一样,穆少峰在外面欠了赌债,便把账记在他的头上,似乎是料定了他不会不管,只因当初老爷子将家主之位交于他时顺带着将整个穆家托付于他。
“穆家不能散。”
四十年代初,穆家祖上以做化妆品和洗化生意起家,靠着欢场里迎来送往的歌女小姐,早早成为香江最初的几座世家豪门之一。
然而几十年过去,曾经仿若高宫广殿一般令人仰望叹止的穆家,早已逐渐呈现倾颓之势。尤其是近几年,一座又一座现代化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一般争相拔地而起,密密麻麻的伫立在香江两畔,越发显得穆氏楼宇年久日衰,不过如此。
曾经连普通日常生活都成为港都娱乐新闻头条,一举一动皆受关注窥视的穆家,现在生产的化妆品,却连老宅里的女佣都不屑于使用。在穆少阳眼里,穆家庞大的身躯早已处处爬满蛆虫,浑身遍布疮伤,断臂求生至少晚了二十年,现在也只是拖着残躯苟延残喘。
所谓老牌世家,不过是占着个年老的资历罢了。
穆少阳本可以直接拒绝接手这个烂摊子,转身回到国外继续扩展他的个人事业,但是老爷子跟他有过约定,随便他怎么做,至少维持穆家十年,十年期过,才可脱离穆家。
穆少阳答应了他,只当还了“穆”这个姓氏。
穆二夫人却并不这么想。
穆少阳的母亲是穆父的二房夫人,早先时候,大少爷每次故意找茬,都是骂他是小老婆生的,大夫人也曾当着母子二人之面讥讽:
“不过是个妾。”
穆二夫人深受其辱。
其实她原先也是名门显贵的千金小姐,只因当初相信了穆父的甜言蜜语与种种苦衷,为了所谓的爱情嫁给了有妇之夫。然而,生下儿子还不到两年,对方很快便娶了第三房,那个与她并被称为“夫人”与“妾”的,在当时甚至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戏子。
她忍了多年,最终在儿子回国后听得遗嘱时扬眉吐气,恨不得立刻将穆家所有人踩在脚底,以宣泄多年积怨。
然而穆少阳从小便习惯独自在外生活,与她离心多年,穆二夫人知道自己早已掌控不了儿子,所谓的母爱亲情在穆家更是一个笑话,故此她用尽了几十年来在穆家老宅练就的招数本是,千方百计地设计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不惜雇佣妓女爬上穆少阳的床。
家族倾覆,手足相胁,事业危机,亲人离散。
这些都不是问题。
穆少阳凝神望着窗外的寒星,二十多年来心中第一次出现了迷茫的情绪。
他习惯了一有空暇便走到这面窗前站立,从发现在这个位置能看到下班离开的人群开始。
陈章的拒意显而易见,穆少阳并非不懂知难而退,他是一个生意人,明知做不到的事情,从不会勉强去做。
但是,陈章并非一桩生意。
那么对于自己而言,陈章到底是什么呢?
“四哥,我们穆家尽出些怪胎,要么是傻子,要么是疯子,只有你,这么多年来一直端端正正的,连离家出走都没有过。我真是打心眼里敬佩你,火车都有出轨的时候,你比火车都无聊透顶,怪不得祖父会把穆家交给你。”
17岁的慕少言曾经这么说过,她问他要钱去搞乐队,要钱去买器材,要钱出专辑,要钱办演唱会。她是个音乐疯子。
穆少阳想起那个吻。
他还记得那个梦,醒来时他出了一身汗,明明觉得那样屈辱,一想到那个人,心里却又止不住地溢出欢喜,情不自禁地开始期待,期待什么呢?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一想起那个吻,比懵懂少年在第一次梦遗的清晨还要令人心惊r_ou_跳。
所以并非是穆家的基因出了问题,穆少阳想,自己也是个疯子。
若非是疯子,他怎么会有那种根本不可能属于他的感情。
那样令他甚至觉得可怕的感情。
他许久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绪了,或者说,从来没有出现过。
穆家的大环境像一座熔炉,极高的火焰温度成功将其中所有的人剥磨冶炼,有人痴于权,有人迷于利,有人纵情声色,有人孤寡冷漠。
而一切的贬义又与褒义相通,野心家又叫能力者,贪财者亦是有钱人,多情可作风流倜傥,无情当是高冷难得。
穆少阳少年时便独自生活,多年来所养成的习惯与造就的品x_ing,形成了他一贯异于常人的冷静、孤单与无欲无求,也尽然可被称誉为:理智。
在德国时,曾经有一个商业伙伴曾开玩笑似的表示自己虽然不是gay,但愿意为他而弯。一个当地的富二代工程师,神情总是严肃甚至高傲,面对着他时,却眼睛里带着躲闪,耳尖略微发红,初学的汉语极拗口生硬:
“你出类拔萃的美好德行难以不令人倾心。”
然而这些都只是因为还没遇见那个对的人。
“当你遇上对的人,你也会明白,那种无法掌控自己的感觉。”
冷静不再,孤单无存,理智也全盘崩溃。那种无法掌控自己的感觉。
穆少阳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不盯着那个人看。
应时光瑞的提议卖掉对自己来说可有可无的S?Rise,最多只在S市停留三天,一切都已经计划在案,却在最终只因为遇到他全部崩盘。
他叫陈章,是今年新入的员工,是S大的应届毕业生,是时光瑞费尽心思小心翼翼企图得到的人,日本青木组的青木秀辰曾经当众向他告白,S市市长公子为他打伤数人而远走国外,与他同一届的S大校Cao韩冬野曾为救他导致双目失明,目前正与他同居中。
分明提醒自己这种情况显然异常,然而可怕的是自己的心竟早已不受控制。
穆少阳默默观察了陈章许久,将他的一切都调查的清清楚楚。那种近乎痴迷的异样感情,似乎从他第一次偶遇到这个人便扎根在他的心里。
他第一次扔下满桌的公务去主动追踪一个人,随着他走走停停,心脏里摇摇晃晃,像被灌满了烈酒,热辣流淌,又惊惶又欢喜的去追着他的背影,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既害怕他发现,又渴望他回头看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