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丝毫没有一丝意外的看到苏清衣因为听到那个名字而骤然紧皱的眉头。
她笑了笑,自顾自的往下说道:“真的,苏先生你去我们那个圈子打听一番,他沈二少除了你之外,还真没对谁这么好过。”
苏清衣愣了愣,垂眸问道:“他对我……你就不觉得奇怪?”
洛之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于是毫不在意的大手一挥道:“嗨,这有什么啊。我呢,头一个月才从国外留学回来,要我说啊,这就是国内的思想太过于拘谨老旧,刻板保守了些。在国外这种……这种两个男子之间的事啊,还真是司空见惯了。”
那一刻,苏清衣的脸上露出些许迷茫的表情。
洛之桐盯着苏清衣精致好看的侧脸,只能轻叹口气。
“像苏先生这样安静的x_ing格,只怕沈渝成天这么瞎折腾来折腾去的,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苏清衣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虽说我才认识你几天,但有句话你不得不信我。我能看出来,沈渝他是真的喜欢你,你信吗?”
苏清衣垂下眸子,洛之桐能看见他长长的眼睫毛略微有一丝颤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轻吐一口气,对着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动作优雅轻柔,字语一个一个从唇间溢出:
“我不信。”
洛之桐一怔,看到苏清衣将脸庞转向窗外,暴雨之后的阳光格外温暖,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柔柔地泛起一层白光,漂亮的脸庞被映现的格外清晰,看起来是如此的宁静祥和,让人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摒住呼吸,生怕打碎了眼前如梦一般的美好画卷。
苏清衣微笑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总有唱完的时候,曲终人散台空,过往台上那惊艳的时光仿若不过是一场虚空大梦,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
顿了顿,他伸手摸过床边一柄檀香木所制的折扇,将扇面轻轻展开,眉宇间竟是带了几分痴迷,仿佛在抚摸自己爱人一般。
他突然低笑出声,语气中仿若带着半分自嘲,“都说戏子最是无情,唱尽人间冷暖,演尽世间离合,到头来却不过终归是一个人一生天涯半生寂寥罢了。别人说我们这些戏子痴迷也好,说我们入戏也罢,只要站在那三尺红台之上,一辈子也就走不出来了。”
“台上悲欢独自唱,终有散场的时候。所以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所谓的永久,所谓的诺言。我不能信,也不敢信。”
戏是孤单的,他们这些唱戏的更是孤单。身着光鲜的戏服往那厚重的帘幔前一站,迎着昏黄的灯光捻着兰花指娓娓唱出戏中的几许悲凉,在那浓厚的妆容下面,却是无人知道他们心中悲欢几何。
戏散,灯尽,人走,茶凉。
洛之桐静静的看着苏清衣,只觉得眼前这人苍白而又柔弱,眼神中所蕴含的凄楚令人窒息,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下一秒就会离他们而去。
她忽然觉得心中堵得慌,一阵难受的感觉骤然涌上心头,那种想要发泄却又无处可去的沉痛感让她无所适从,只能闷闷的堵在心口。
她感到自己的眼眶越来越热,视线也渐渐模糊,回过神来,两行泪水已经潸然而下。
室内一阵沉默,忽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发现苏清衣不知何时下床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张手帕。
而后他弯下腰与她对视,颇有些无奈的柔声笑道:“你哭什么?”
那轻薄的嘴唇浅浅勾勒出的一丝笑意,宛如冬日的暖阳一般,让她不自觉的迷失进去。
洛之桐看的呆了,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她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一丝缝隙都不留,仿若在抓着什么最珍贵的东西,生怕一松手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眼前这个宛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其实,是很寂寞的吧。
在这个不大的房间内,她清楚的听见苏清衣发出的一声轻微叹息。
第6章 Chapter 6
自打那日与苏清衣交谈了一番之后,洛之桐便觉得心中始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堵得慌,这种心境也只有在见到苏清衣时才会缓和一点。
于是她逮着时间就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往苏清衣这里跑,每日都来,就连戏班的班主都见怪不怪的了,看见人来时还能热情的打个招呼。
至于沈渝,近日虽说一直在忙着查那件震惊全市的命案,却脚下生风依旧往这里跑的勤,每天糕点水果换着花样带,放眼望去,这本就不大的小屋简直快要被大大小小的食盒挤满了。
被这二位当成祖宗似得供起来照顾,苏清衣的那点风寒其实早好的差不多了。奈何这二位实在有点太不讲道理,好说歹说就是不准人下床,苏清衣实在是憋得慌,躺在床上抱怨个不停。
洛之桐带着笑意说道:“苏先生,还是身体为重,你现在起来万一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苏清衣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但表情颇有些不以为然。
沈渝趁机在一旁冷嘲热讽道:“你怨谁啊?你现在躺这儿也是你自个儿作的。”话虽如此,沈二少双手却是十分麻利的剥着橘子,还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苏清衣头也不抬的接过橘子,真诚地说道:“您若是少来几趟,说不定我的病还能好的快些。”
“嘿!怎么说话呢你!又欠骂是不是?”
眼见挽起衣袖就要往上冲的沈渝,洛之桐连忙拉住那位气急败坏的小霸王,不赞同的皱眉道:“你案子查不出来有火气去别处撒去,人苏先生怎么惹到你了你非要这样说人家,什么叫人家自个儿作的?”
“你问他去!”沈渝指着苏清衣,脸色黑了黑。
洛之桐看向苏清衣,见对方正垂眸凝神将橘子一瓣一瓣剥下来,然后默默吃起来,压根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也就只好将视线重新转向沈渝。
“到底怎么了?”她疑惑的开口。
“怎么了?”沈渝狠狠瞪着苏清衣,提高了音量,“咱们这位名角儿,之前立下的规矩怎么说来着?七日内就只唱一出戏,架子大的任别人怎么请都不去。结果人副司令死的那天晚上,他在干什么?他跑去给人家唱曲儿!”
洛之桐心里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闪过心头,她连忙看向沈渝,“你该不会……”
怀疑苏先生吧。
只不过她悄悄抬眼看了看苏清衣的脸色,剩下这半句话愣是没敢说出口。
沈渝冷哼一声,依旧瞪着苏清衣,那凶狠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瞪出一个洞来,“不会什么?怀疑他?若不是那天副司令亲自送他出来,并且有值班的守卫出来做担保出示他的不在场证明,我看他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少说要去牢里呆上几天审问审问。”
洛之桐忽然想起那日她替沈二来看苏清衣时,从他房间内走出来的两位警察。如此看来,当时十有八九是将苏清衣列为了嫌疑人来问话的。
闻言,洛之桐那颗砰砰直跳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轻舒口气。
沈渝却依旧面色不善,一刻不停的训斥着苏清衣,“我说你能不能不折腾了?好好呆着不好吗,别成天到处给别人唱戏,到时候怎么惹祸上身的你都不知道!”
整个过程中苏清衣面不改色的吃着水果,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抬头看了沈渝一会儿,然后笑了,“这个还真不成,三天后我还得唱。”
“你这个样子还唱什么啊你!”沈渝猛地站起来,差点冲上去将床上的人提起来揍一顿。
苏清衣吃完水果了,抽出手帕擦了擦手,面色不改,“三日后,沈老司令请我们戏班去他家给他唱几出戏贺寿。”说罢,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沈渝,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似乎心情颇好。
沈渝愣了片刻,忽然伸出手猛拍额头一下,“嘿!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紧接着他露出一副窘迫的表情,又是懊恼又是羞愧,“居然连老爷子生日都忘了……我还没准备礼物,到时候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经他这么一说,洛之桐这才想起来,三日后,正是沈渝的父亲,沈老司令的六十大寿。
沈渝有些焦急的在一旁走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喃喃自语个不停,“现在准备贺礼还来不来得及啊?我这当亲生儿子的要是不送点拿得出手的礼物,岂不是丢了我沈家的面子。”
苏清衣微微虚了虚眼睛,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是啊,沈二少爷有时间把心思放在一个戏子身上,却没空去给自己父亲准备生日贺礼。”
沈渝脚步一顿,胸腔猛地扩大一圈,他深吸一口气,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泄气似的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还病着,本少爷大度,不跟你计较。”
这时,房门从外边被猛的推开,一个人影直冲冲的闯了进来。洛之桐朝那边看去,只见来人穿着戏服,还没有卸妆,看样子是才唱完一场戏衣服都没换就忙着进来了。
这人她认识,是一直照顾着苏清衣的阿九。
看见来人,苏清衣立马换了刚才那副冷嘲热讽的表情,微笑柔声问道:“回来了?”
阿九走到床边,笑道:“苏先生今日身体感觉怎么样?我这刚唱完就立马赶过来看你了,就怕你有什么需要。”顿了顿,他朝着洛之桐微微点头,“这段时间有劳洛小姐对苏先生如此照顾了。”
阿九笑的十分有礼,却对沈渝这个人绝口不提,就当没看见似的。
洛之桐悄悄看了沈渝一眼,面色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