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丛林里独行死在路上都没人知晓,他们在路上见过两具尸体,半个身体陷在泥沼里,烂的只剩下骨架。
燕南请了长假,就在省院附近的宾馆呆着,从高窗里看外边湛蓝的天空,北方秋季的天空辽阔而澄澈,治霾效果显著,天空一碧如洗。
燕南挂完水之后取了化验单,今天专家不坐诊,换了另一个医生,比照着他的两个化验单看了半天,“看血象和骨髓,可能是再生障碍x_ing贫血,得再做骨髓活检来确诊。”
燕南眼前一黑,怎么还得来一次?
“你在哪儿呢?”燕北语气暴躁,周围很吵,燕南不得已从座位上起来,走到墙角里听电话。
“不在学校。”
“不在学校那在哪儿?”
燕南扣掉了一块墙皮,“忙完了么?”
燕北周围同样是一片喧嚣,“你是不是病了,那天我还没听你说完信号就断了。”
燕南沉默半晌,“我以为你听到了,结果还是不管我。”
“你胡思乱想什么!”
燕北粗鲁地挤开人群往出租车等候区狂奔,电话里燕南平静的絮叨,“我给你打了好多电话,都打不通,听说做穿刺很疼,我想你在我耳朵边说句话也好,可根本联系不到你,好在没有特别痛,我忍一忍就过去了。等下我要进去抽骨髓了,希望不要再发烧了,这几天打针要打吐了,你知道我很讨厌打针的。”
燕南很能忍痛,却惧怕打针,不是怕疼,只是尖锐的冰冷的金属针尖戳破皮肤的时候仿佛扎穿他的心理防线。生病的时候燕南能不打针就不打。
最严重那一次,他烧到近四十度,退烧药没用,却依旧固执的不去医院。那是他们最落魄的时候,没条件允许燕南娇贵,燕北熬了一锅姜汤,逼着燕南灌下去,盖上屋里所有能盖得的东西,燕南仍然冷的要死。燕北只好钻进被子里紧紧搂着燕南过了一夜,第二天燕北从热的让人窒息的被子里钻出来,摸燕南的额头,一点也不烧了。
可是现在,他不仅要独自去打针,还得看着髓血从骨头里一点一点抽出来。
“哥,你来不来?”燕南的声音蓦地染上一层哭腔,“你再不来我就要一个人去抽骨髓了,他们都说抽骨髓会特别痛,不和穿刺一样,疼的没法走路,你过来看看我行么?”
燕北眼泪都被逼出来了,这些天他都在干什么!
燕北从看医生抽完骨髓之后就再也没说话,只紧紧攥着燕南的手一言不发。
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疼的昏昏欲睡,被燕北攥着疼的说胡话。
“你还没说你胳膊怎么回事呢?”
“哥你怎么不说话?”
“哥你说句话好么?你不说话我更难受。”
“哥你是不是嫌我烦啊,你别总是一走了之好不好?”
“我跑北方来上学是气你的啊,我再转回去,你别走了好不好?”
“哥你能不能别总是忘了我?”
燕南是难受的狠了,平时不说话的人醉了似的絮絮叨叨,不愿启齿的,隐蔽而又纠结的情感开了闸似的流淌出来,轰隆隆地一丝不漏的砸进燕北心里。
燕南的手背贴在燕北的脸上,他神志已经有些昏聩,迷迷瞪瞪间只觉得从指缝里往下渗着s-hi漉漉的东西,乌青的手背被毛刺刺的胡茬戳的难受。
燕南彻底清醒过来时已经过了傍晚,下半身依旧疼的不敢动,只是勉强有了知觉。燕北靠在椅子里仰躺着睡得天昏地暗,眉头使劲皱着,没折的那条手臂伸过来虚握着燕南半边手掌。
燕南拽了拽燕北的手,一下,没动,再拽,还是没醒。
等燕南想着再让他睡一会儿,突然手被掐的一阵生疼,燕北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
恰好这时候燕北手机响了,燕北抹了一把糙的没样的脸,从兜里摸出来,他还穿着从密林里穿出来的冲锋衣,掏手机的时候兜里带出来一把干掉的泥浆。
燕南看他眼周一圈青黑,神色平静的接了电话,“没追上么?出境了,那你们回来吧。”
燕南攥了攥燕北的手,“又怎么了?”
燕北把电话撩在了一边,平静回答,“没事,还疼么?”
“没那会儿疼了。”
“那就还是疼”,燕北自言自语,“想去厕所么?”
“暂时不用。”
燕北从椅子里起身,“那我先去洗个澡,你带换洗衣服过来了么?”
“包架上的旅行袋里。”
燕北从旅行袋里抽出几件衣服去浴室,“那你再躺一会儿。”
燕北在浴室里呆了很长时间,出来之后土匪一样的胡茬子被剃的干干净净,换上燕南的衣服之后瞬间青葱了五六岁,洗澡的时候把夹板和绷带全都拆了,手臂不自然的端着。
“我去医院再上个夹板,一会就回来,你想吃饭现在可以叫餐。”
“能不去么?”
燕北穿靴子的手顿了顿,“乖,很快就回来了。”
燕北很快起身,衣角却被拽住了,“你打电话说卖公司,我听见了。”
燕南轻声问,“又是因为我拖累你么?”
燕北转过身去,把燕南拉起来,后背上垫了枕头,燕南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疼的直犟眉头。
“什么时候觉得不对劲的?”,燕北是在问他的身体。
“三月份。”
“怎么不去检查?”
“高考。”
“怎么不和我说?”不等燕南回答,燕北自己说了,“那个时候我在公司住了一个月根本看不见人。”
燕北接着又问,“高考那几天中暑没有?怎么不和我说?”随即自问自答,“我没高考过所以不知道,而且那时候我去了南美,连信号都没有。”
“自己去医院怎么不找我?”
“我又找不到了。”
燕北一条一条地列,一条一条的自问自答,燕南就默默听着。
“你看,根本不怪你,都是我把你忘了,是我不好。”燕南掖了掖他的被角,尽管没什么用,燕南不觉得冷。“从来都是我错了,本来不应该这样的。”
燕北的手机又响了,“你全权处理吧,转让书尽快……不用传真,过几天我回去。”
这通电话结束燕北就没必要再出去了。
很长一会儿,燕南才轻声问,“是第二次搞砸你的生意么?”
燕北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燕南无法直视他的目光,歪过头去稍微回避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燕北疑惑的声音,“你在想什么?你是我的命啊。”
很久之前,他们第一次从宽敞明亮的房子里搬进逼囧潮s-hi的出租屋里的时候,有一天下了一场大雨,顶上楼板滴滴答答的往下漏水,晚上燕北从外边回来,先是跑过楼道里的水帘洞,猛地推开门进去,没防备却听见哗啦一声,门口那里已经接了半盆水,被他一推门,全都洒出来漫到地板上。
燕南从那边跑过来,燕北那时候还不能接受这样的环境,只能愣愣着被燕南拖进去,僵直着身体看他从哪儿找出一块墩布,跪在地板上把水擦干。
“哥你换身衣服去吧,烧好的水在炉子上,今晚用热水洗澡,天气很冷了。”
燕南费力把墩布里的脏水拧干净,燕北看着他的手流淌过那些脏水的样子无比碍眼。
燕南还跪在地上,被燕北粗鲁的拽起来,手里还拿着墩布,“你干什么啊?”
燕北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混合着愤怒、不甘和自嘲,下一秒好像就跟父亲一样会砸东西,燕南有些畏惧他的样子,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但燕北最终没发作,他甚至要笑,“这辈子,跟钱是过不去了。”
这句话燕南再也没忘记过,从此以后,他打心底就认为燕北这辈子就只能为钱活着了,那是他的脊梁骨,他的尊严,燕北那时候的神情他记得一清二楚,近乎绝望的自嘲。
莫欺少年穷,他们跟流浪狗似的被撵的东窜西跑,燕北一生中最关键的时期只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钱。
可是他好像一直都不知道,燕北咬碎银牙地发狠,拼了命的作践自己,说到底,看见的都只是他而已。
“等拿到结果之后去北京?”
“想回家。”
“家肯定要回,但是先去看病,等好点再回去。”
“医生说治疗周期会很长。”
“长没关系,能治好就行。”
“你不走?”
“你整天在想什么?我还能去哪儿?”
“真的?”
“……怎么问起来没完了?”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哎……完了……人物崩坏的查不多了……我错了……还有一篇番外,那第一次啥啥的,图书馆码小huang文什么的,羞耻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