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希声正要解释,斜旁里c-h-a过来一只手,拿走了酒杯。
“他不能喝酒。”罗让笑道,“我替他,行不行?”
那人醉眼惺忪,身体晃了晃,而后在边上人的搀扶下站稳了,定定地看着罗让,半晌大叫一声:“行!”
罗让端起满满一杯白酒,一口闷。
“罗哥就是爽快。”这位已经快要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兄弟脚下一滑,靠在了旁边人身上,却还要对罗让竖起大拇指。然后就见他一脸纳闷地说,“但是我不明白,余老师是你啥人呢你要替他挡酒?”
以吴大成为首的其他人,纷纷把目光投向罗让。
罗让看了一眼余老师,见他耳根微红,回头迎向一众闪烁期待的眼神,沉思片刻,突然大喊一声:“我醉了!”然后脸憋得通红,“啪叽”倒在桌面上,然后便再也不动了。
余希声如释重负,忙道:“你们继续吃,我先把他送到床上去。”说着走到罗让身边,抓着他胳膊搭在脖子上,把他架起来往阁楼方向带。
郭留连怕余老师一个人扶不动,想要过来帮忙,吴大成把他拦住了,冷笑两声,凉凉道:“你哥轻着呢,你余老师一个人绰绰有余了。”
郭留连仔细一看,可不是,看起来像是余老师架着他哥走,实际上呢?他哥脚步不要太稳。不过也是,他哥号称千杯不醉,这才二两白酒,怎么就醉倒了?更何况,真正醉了的人,只会说自己没醉,只有头脑清醒的人,才会说自己醉了。
在众人注目下,两人硬着头皮演完全程,到了阁楼上,没人了,双双松了口气。然后双双摔在床上。
余希声被罗让压在身下动不了,于是拍拍他肩让他起来。可他跟真的醉了似的,整个身体呈大字型摊在床上,死沉死沉,脸就埋在余希声胸口,一动也不动。余希声试着叫了他两声,结果听到他轻轻打起鼾来。
罗让跟个大石头似的又硬又重,余希声推也推不开,搬也搬不走。明知前者在装,后者深吸了口气,小声道:“你到底想干嘛?”
罗让悄悄睁开一只眼,往上偷瞄,看到余老师无奈的神情,觉得便宜占了很多了,见好就收吧。于是假装迷糊地“唔”了一声,手撑着余老师两侧直起身子来,一脸茫然地说:“怎么了?我怎么在这儿?”
余希声笑着拍他胸口一掌:“还装?快点下去。”
罗让见他不像生气的样子,胆子大起来,手肘一弯,又落回原位,脸重新贴在余希声的胸口上。只是这次他仍然支撑着自己身体,因此余希声并没有感到沉重。
罗让赖在余希声身上,余希声赶不走他,只好警告说:“我说送你上楼,却这么久不下去,又要被看笑话了。”
罗让才不在乎这个,嘟嘟哝哝说:“要不是怕你尴尬,我都不用装醉,我直接跟他们说,这是我心上人,看他们能怎么样?”他说着突然动了动耳朵,随后眼睛就亮了,转过脸,稍稍撑起身体,往前爬了一小段,跟余老师脸对着脸了,“你心跳变快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余老师看。
余希声微笑着回视他,脸、脖子、露出稍许的肚子,都是粉红的,而面上的神情依然是坦然的。
罗让泄气地倒在他身边,仰头看着天花板,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余希声道:“你怎么知道努力一定有用呢?”
罗让翻了个身,侧躺着,手枕在脑袋下面,看着余希声的侧脸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特别平静。”他并不感到难过,胸口胀胀的,好像很满足、很安定。他不能说清楚这种感觉,同时为自己的平静感到不解。第一次被拒绝的时候,他生气、委屈,可这一次,这些情绪通通没有了。是他变得冷漠了吗?不,他清楚地知道,他更爱身边这个人了。
余希声喃喃:“也不知道是你太有自信,还是我拒绝得不够坚定?”这时他的神情,似乎有一些不坦然了。
而这微妙的变化,又仿佛泄露了天机,让捕捉到这一点的罗让心中一动。他一点点伸长脖子,小声问道:“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余希声飞快道:“不可以。”
“脸?”
“不行。”
在这样严厉的拒绝下,罗让只能再一点点把脖子缩回去。但是他很高兴。他“嘿嘿”傻笑起来,对余希声说:“你开始把我当一个男人,而不是男孩了。”
余希声从床上坐起来,说:“没有。”
罗让也一道坐起来,盘起腿:“没有你就让我亲一口。你要还是觉得我就是小孩,给我亲一口怎么了?”
余希声一时无言以对,想了半天,说:“我下去了。”这就站起来走人了。
罗让也不计较他不回答自己问题,又琢磨了一会儿,自个儿傻笑半天,往床上一歪,笑着睡着了。
第31章
圣诞之后, 很快就是元旦。眼看一天天逼近年关,罗让的小日子过得越来越有盼头。老婆虽然还没追到手,但好像很有希望。自己开的小饭馆生意红红火火, 老婆本越攒越厚, 辛苦上几年,买个房买辆车, 老婆孩子热炕头,岂不美哉?
这几天罗让做啥都高高兴兴, 在后厨抡勺带着笑, lū 袖子揍寻衅滋事的小流氓带着笑, 给城管消防送烟送酒的时候也带着笑。就连被揍得鼻青眼肿的小流氓,都要问他一句,家里有喜事啊?
吴大成臊得没眼看, 叫罗让收敛点,成天乐得跟个傻子似的,要传出去,他合伙人是个智障, 叫他这脸往哪搁?
罗让就问他,你说谁是智障呢?于是把他也揍了一顿。揍他的时候,还带着笑!
得, 真没救了。吴大成给单身的自己抹了把心酸的泪。
跟自家傻哥哥比起来,郭留连的处境就艰难多了。
今年不知怎么的,全校最好说话的蔡有阳老师,突然抓得特别紧, 从早上六点进教室,到晚上十点送走最后一个自习的学生,除了吃饭上厕所,基本就不离开教室,还总是看着学生发呆,把人看得毛骨悚然的。
本来这是隔壁班的事,郭留连挤出几滴同情的眼泪也就够了,可偏偏他们班一群人被蔡老师吓得打起了j-i血,复习得格外认真,因为生怕余老师也来这么一出,所以就极力表现得很自觉很用功。
本来这也不关他的事。可谁叫他跟余老师说了自己要考第一名呢?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说的话都要做到。为了不被同班同学比下去,也只好头悬梁锥刺,拼命努力了。
郭留连不知道,蔡有阳突然这么反常,不是要盯着学生二十四小时做功课,而是想要再多看一眼孩子们。
蔡有阳跟余希声都是师范类农村定向教师,大学学费全免,但至少要在农村小学教六年的书。他今年二十八,已经待满了六年,合同到期,离职的申请书已经递了上去。如果一切顺利,也许带完这个学期,他就要跟这些孩子们告别了。
在余希声到来之前,蔡有阳是桥头村小学唯一的大学生老师。他跟余希声风格不同,经常同孩子玩成一片,感情很好,但也因此被学生家长质疑过教学能力。蔡有阳相信事实胜于雄辩,从来不多做解释,渐渐做出成绩来,也就被传统的家长们接受了。
要不是老同学在新城工作,蔡有阳真不一定会走。要说这个地方好?既穷又土,看不见好景色,到处都是荒地、劣田,还有尘沙飞舞的泥土路。要说工作值得留恋?他做小学老师,语数外全教,有时还兼任音乐老师美术老师,一年到头忙得要命,工资却低得可怜。
可偏偏就是这么个没一处拿得出手的工作,让蔡有阳心生眷恋,几乎不舍得放弃。
穷山恶水,没有养出刁民。也红过脸,也吵过架,可对他们有一分好,他们便能还你十分来。他在这做了几年老师,常有村民送来自己不舍得吃的土j-i蛋,甚至有捉了自家下蛋的老母j-i、赶着耕地用的老黄牛来的。
乡下孩子皮,不爱读书的多,可是看见老师,都甜甜地叫一声老师好,得到一块糖的奖励,就能高兴半天。逃课被逮住,会哭啼啼求老师不要告诉家长,放学回家前,会争着要老师亲亲脸蛋。后来慢慢都长高了,长大了,还会打打闹闹,可是已经会不好意思,跟隔壁低年级的弟弟妹妹打架的时候不敢还手,跟老师告别的时候没再要过亲亲,只会偷偷塞给老师一把巧克力,炫耀说是爸爸从城里捎回来的。
办公室门被推开,蔡有阳忙站起身来,胡乱擦了擦s-hi润的眼眶,笑眯眯看向走进来的人。见是余希声,他松了口气,不用再强撑笑意。
余希声见到蔡有阳脸上泪痕,愣了一下,转身把办公室门关好,在他对面坐下。两个青年教师相顾无言,沉默了许久。
蔡有阳打起精神,调侃道:“这地方没人来,我走了,你一个人,有的苦了。”
余希声道:“你手续办好了没有?”
“校长是肯定放人的,就看教育局怎么说了。”蔡有阳想了想,“合同上都写好了,六年以后可以自己选择是否留任。教育局总不能还违约?”
余希声却没他这么乐观,皱眉道:“我心里不踏实。你要不要跟你那个老同学说一声,他是公安系统的,也许能找到关系。”
蔡有阳忙道:“不行不行,我要是跟他说了,他指不定明天就把我拎走了。他巴不得我现在就去新城,可是我还想在这儿多待一阵子。”
余希声点点头,理解他的心情,也知道那位老同学把他看得很重要,有时候遇到事就难免急躁一点。像上次,要是关系一般,能担着天大的干系,二话不说就带队去扫黄打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