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镇定自若得脱光这个人的全部衣裤,任人赤裸裸摆在眼前,然后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身体,避开严重受伤的地方,清理身上的脏乱。接着又重新打了热水再次擦了一遍,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把已经变色的毛巾一手扔进盆里,揉揉眉心,深刻反省最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然想好好休息一下就这么困难呢!?
他朝外面走去,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医用箱,拿了酒精和棉签,先给伤口消消毒。
本来r_ou_眼可见的伤口抹点软膏吃点消炎药就可以了,就怕还有看不见的内伤。不知想到了哪里,姜俞手下失了轻重,引来身下人的低浅闷哼。
是被痛的。
姜俞放轻动作,加快了速度,待把所有伤口都涂上酒精后,找了身衣服给他换好,直接抱着他出门。
这时候姜俞也是不爽了,心里一股脑升火。
恼火自己把车停远了,出了事一点也不方便;车停得远也就算了,结果遇上这么个人,等了好久的休息时间又没了;不能休息也就算了,还白送一件衣服,白洒一碗蹄花汤,关键是,这个人看着挺瘦,居然这么沉。
姜俞从来没有觉得这条巷子这么长过,把人放到后座上时,他开始些微喘气了。
同时深刻反省自己,应该多锻炼。
到医院已经有八点,他联系了放s_h_è 科的同事,所幸现在不忙,直接过去就行。
刚想叫人拖个病床过来,就听见靠在他肩上的人轻轻一动,开口仍是低哑的声音:“不用麻烦,你搀着我过去就行了。”
姜俞一顿,立马把人扶正,自己退开一步,与他面对着面,问:“什么时候醒的?”
对面的人想了想,眼中神情看不真切:“在车上。”
姜俞怪异看他一眼,沉着道:“那你自己走。”
这个人一听,突然垮了脸,皱了眉:“腿疼,这里也痛。”说完抬手捂着胸口。
其实他说谎了。
在这个人脱光他衣服,绷着一张脸给他擦酒精的时候,他就醒了。
酒精沾了血r_ou_,强烈的刺痛一阵一阵侵袭,无法不醒来。
半阖着眼看见神色专注又难看的人为他细致擦拭着,又模糊地不动声色扫一圈四周,是可以遮风挡雨的天花板和门窗。
竟然是莫名的安心。
第04章
姜俞沉着脸把人半扶着到了电梯。
两个人身量差不多,伤者正无力地半靠在冰冷的电梯墙上,气氛有些尴尬。
从昨天起,这个人就一直昏昏沉沉,两人基本没这么清醒的面对过,对姜俞而言,他其实也是陌生人,是那些前来病人患者中的一个。
抬手看了看表,说出来的话是上班时给人看病的腔调:“打电话,让你家里人过来。”
……
没有人搭话。
沉默半刻后,姜俞抬眼去看他,竟发现这人淤青的眼角似乎带了隐隐笑着,正一瞬不动地盯着他:“我要是有家人,还用得着你把我捡回去?”
“……”
姜俞硬生生被噎了一下。
他怎么忘了自己是如何碰上这人的,现在只不过是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整个人鲜活了些,原来可不就是个小乞丐么。
小乞丐能有家人,还能是小乞丐吗?
再次凝了他一眼,能看到对方惨烈的面容下依稀白净的皮肤,黑色短发下显露出几分原本的轮廓,尽管脸色虚弱苍白,此时的笑意也让他多少添了几分生气。
姜俞很难说出那种感觉,他竟然直觉这个人有一副好皮相。
全身照了CT,检查结果是两根肋骨和右边小腿骨折,头颅和内脏器官也没有内出血,整体问题不大,好好养着,三四个月便能恢复,最好营养要跟上,伤口愈合得更快。
“麻烦您了,刘医生。”姜俞颔笑道,刘医生是医院的前辈,今天碰巧也在,劳烦人亲自上手,自然感激不跌。
对面的人摇头轻笑,说:“这位是姜医生的亲戚?”
看着病床上原本鼻青脸肿如今上面贴敷着几块纱布的人,姜俞说:“不是,是路上——”
“哥,你别不认我,我错了。”突然一道委屈的声音c-h-a进来。
姜俞寻声过去,发现说话的人正望着他,双眼噙泪,可怜巴巴的模样。
以为自己听错了,动了动身子,歪头倾过去,问:“你说什么?”
这人却不再看他,眼睛一转对向另一个人,脸上的委屈不减:“刘医生,我叫姜杨,我哥恼我在外面和人打架,您帮我劝劝他,告诉他我认错,以后不再犯了,刘医生,您行行好啊行行好。”
他一口气说完,把四十岁的刘医生听得先是一怔,然后是哈哈大笑,拍了拍姜俞的肩膀:“姜医生,我该下班了,你照顾他吧。”
姜俞礼貌回答道:“您辛苦了。”
其实不止是刘医生听得一愣一愣,连姜俞都没反应过来,他额间眉角先后抽搐:“你什么意思?”
姜杨看着刘医生离开的背影,无辜耸肩:“哥,就是这个意思。”
“谁他……谁是你哥了?”姜俞忍住喉咙口卡住的粗话。
“你呀,姜医生。”姜杨一脸天真,看起来与他红肿的面容有些违和。
“要是每个病人都像你这样对我沾亲带故的,我早就弟妹成群了。”
“不会的,只有我需要。”
“为什么?”姜俞问。
姜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收敛了笑容,思考了几秒,皱着眉说道: “我可以叫姜杨,也可以是杨姜,甚至是任何名字。只因为——我没有名字。”
他说:“自我在垃圾堆旁醒来的那一刻,姓甚名谁,就都记不得了。”
姜俞几乎是摔门而去。
他走到医院楼下花园里的长凳子上坐着,想着刚才那小子说的话。
失忆?失忆了就赖着他?哼,自己是医生,又不是开收留院的。
姜俞自认为不是个好人。
当初他小表弟用了些小手段欺负他,以为自己能够若无其事,可是小表弟说:“哥哥,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啊?”
他想,你把脸都撕破了,要脸干什么呢。
于是他也不再留脸面了。
弟弟的哥哥不是哥哥,那么,哥哥的弟弟也不再是弟弟了。
姑父姑母于他有恩,他就记着,将来会还给他们,可是这其中却不包括小表弟。
后来他用了所有小表弟曾用过的手段,一一回报在他身上,任他如何给姑母告状自己也不承认,在表弟的愤恨眼神中熬过了六年。
那时候十几岁的他也经常在心里恐慌,默自想着,我是不是太坏了。
姑母从未怀疑过他,而他恰好利用了姑母的信任。
长到二十八岁的坏孩子坐在长椅上纠结了半天,终于做出了决定:
让他继续回去当乞丐吧!哼!
想着想着也有些饿了,才发现自己一个晚上还没吃饭,念了好久的蹄花汤也没喝着。
走到附近的快餐店随便填了肚子,离开的时候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打包了一份玉米排骨汤。
治人以职责本能,害人以心存故意。
愈人血痕又揭人伤疤的事,他能做吗?
———他不能。
既然遇上了,即便是坏孩子,也不能。
第05章
姜杨醒来的时候,只觉混沌眩晕,天旋地转。
躺在废弃的垃圾边上,恶臭的味道扩散到空气中,让他心里不停作呕。
想爬起身离开这个地方,轻轻动了动身子,全身就被扯得生疼,猝不及防低呼出声。
大脑里是一片空白,想不起为什么会在这里,想不起自己怎么会浑身是伤,也想不起自己是谁。
忍着全身上下的疼艰难地站起来,胡乱地选了一条路离开。能感觉到过路人厌恶的目光和对他身上味道的嫌弃而匆匆走远,他加快步子,蹒跚在街头,垂着头往人少的地方去,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废弃无人的街道,他几乎是拖着腿跑进去的。
到了巷子深处,他随便找了个地方无力瘫坐着。饥饿、寒冷和无知让他忍不住恐慌,可他好像什么都不能做,也不知道这样干等着能有什么用。
长时间走动的脚越来越痛,胸口也阵阵发疼,得不到温饱让他无力,只能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昏沉,闭上眼睛身体依旧在颤抖。
黑夜暗沉,冷风更烈了几分。不知过了多久,模糊中有脚步声传来,“吱哒吱哒”,好像朝他这边走过来了。
那人似乎对着他打量了一番,又靠近了一点。这一点距离让他的心都抖了抖,要打他吗?还是要赶他走?
自己现在这幅模样武力值为零。
然而想象之中的情况并没有到来,继而又听到远去的脚步声。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见那人折回来,却使他意外的是一件随之而来搭在他身上的的衣服。
接着那人的一双手还好心整理了一番,让它严严实实盖在自己身上,然后离去。
他缓慢睁开眼,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穿着短袖T恤消失在巷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