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吧。”
“半年么,该发生的都会发生了。”
“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你忘了我的警告了吗?不说实话就滚蛋。”赵祺笑着说。“你从头讲。最初怎么认识。”
“要从第一次相识开始讲吗?是在SZ书城旁边的肯德基,他假装警察来调查一桩失踪案,我们谈了十几分钟就告别了。本来以为就此不会再见面,后来他又去找我,理由还是调查案子……”
“说下去。”
“后来开始来往。细节太多,平淡无奇,不必讲了吧。”
“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形容一下。”
“该怎么形容,你又不是不认识……一定要听我讲讲……好吧,在我看来他很特别,第一眼就印象深刻,他的眼神很清澈,和他对视时,会有眩目的感觉。身材高挑,经常打网球,但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总用一种淡淡的非常好味的香水,靠在他身上能闻的分明,大概是古驰罪爱。他的头发很柔软整齐,皮肤很白却又很健康。”钟弦知道自己说的太多了,可是内心如堆积了太多洪水,遇到一个缺口便难以控制。
“人人都说他是个美男子。”赵祺在一边安静地补充。
“我不想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在我这里他不只是帅的非同寻常,他对我很奇特……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讲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来了。可能是我根本无人可诉。”钟弦叹了口气。
“你觉得他对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该怎么说,会破坏你结婚的心情吗?”
“实话实说,你对我和他的关系不会有任何影响。请相信这一点。”
“呃,他也有。”
“你怎么知道?他对你讲过?”
“不需要说出来……他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血脉沸腾时我感觉的到,即使是那种时候我也没有主动一下,我在等,等他失控。但他从来没有。你该高兴了吧。”
“你讨厌Kiss又如何主动呢。”赵祺眼睛笑成一条缝。
“不是非得那样才叫主动,还有很多方法……”
“打住。不要说细节。所以说你们从未发生什么,这句是实话喽。”
“是的。行为是没有。但心里……我想他从来没有遇到过我这样的人吧,就像我觉得他很独特一样,在他眼里我大概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是……他看起来就像毫无经验似的,却又非常固执。”
“他的眼睛,你刚才用眩目来形容。到底有何不同。”
“对我来说是有的。不是那种锐利的目光,也不会让人意乱情迷,他从来不会直勾勾地看人,但仍有极强的穿透力,我得承认,从第一眼看到他,他就进入我的魂魄中,虽然从不用欲望的眼神看着我,但我依然会因他的注视而全身沸腾……咳,你这样笑让我觉得尴尬。听说你和他相识很早,青梅竹马,上同一所幼儿园。”
“我们是相识很早。但和我一起上幼儿园的可不是他。你大概都不记得我的年龄吧。我比他还大三岁。”在钟弦略有惊讶的目光下,赵祺笑的优雅,“和我一起长大的,其实是刚刚被你拦路的那一个,他是邓忆的哥哥。”
“哥哥……堂哥么?”
“对。四哥。邓忆没有上过幼儿园,甚至也没能完整地上学。他小时候有自闭症。这个你大概不知道吧。后来他被送到北方去治疗,在北方差不多有十年。在那里发生了一些事,被他父亲直接送出国。他不是现在才出国读书,他是已经从国外回来了,回来大概半年左右,按他父亲的意思到集团去任职。他这一次出去是为了领取学位证书。下周就回。”
“下周,下周么?”
“对。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吧。”
“所以……他有女朋友吗?”
“我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说来话长。当年为了保护他不被他父亲送进精神病院,四哥求我帮忙。我和他保持着恋爱的关系。我年少时确实挺喜欢他的。他那么帅。但如果一个人长期都对你没有波澜,心中的感情就会自然而然流淌到有热度的地方去,所以我曾被你迷惑,当然也曾被其它追求者俘虏。我已经快三十岁了,双方家庭开始考虑结婚的事,实在头疼。”
“什么是名义上的女朋友?”
“邓忆当年在北方治疗自闭症,在当地的一所中学寄读。有一次他父亲去看他,在他的手机里发现了他和一个朋友的照片……没穿衣服的照片。那个时候,他只有16岁。他父亲一怒之下打算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就算早恋,也没必要送精神病院吧。”
“那个朋友……是男生,听说是当地的小流氓,邓忆之前说要上音乐课向家里要了一笔钱,实际上是要和小流氓一起搞乐队玩的。你怎么了!没关系,你的酒洒了,喂!”
“他在北方什么地方,BH市吗?”钟弦全身发抖。
“你怎么知道?他对你说过?”
钟弦一口喝光杯里的酒:“他当时用了什么名字……”
赵祺向他的杯中倒酒:“他当时是不叫这个名字,这你也知道?他父亲后来把他的名字改了,希望他重新做人。爱之深责之切吧。”
“你现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尽管他在国外,你也一定能联系上他吧。告诉我!不要问我要理由,我可以用任何东西交换……告诉我。”钟弦激动地摇晃着赵祺。
哑巴
108
仿佛有千军万马,从钟弦的生活中践踏而过,将他的现实世界瞬间踏碎。
他在碎片中看到无数的影子,就像被摔碎的镜子的无数个反光面,有些碎片会投s_h_è 出一缕阳光,来自过去——Cao地青青,微风徜徉,阳光正好。
有些碎片会隐约窥见一个人的影子——稚嫩的嘴角,细长的手臂,目光闪躲的眼睛。
他拼不出完整的人。
他想不起完整的记忆。
但,有个人就在那儿——在被他遗忘的记忆深处——也许他曾去招惹,然后又被忽略。
钟弦返回家中,彻夜坐在电脑前给邓忆写信。
赵祺只是给了他一个电子邮箱。她说她也知之甚少,她不认为自己曾走进过谁的世界里。
坐了一夜,钟弦一个字未曾写出。在混沌无序的记忆中,他找不到痕迹。偶尔想起某个少年玩伴,细想下来,也绝不会是邓忆。
天亮前,他只是在键盘上敲了下面的字。
“对不起。原谅我。”
他憎恨自己。说不清是恨哪一部分。他的世界混沌分裂,从不曾有秩序。今天才知,有些机会可能曾眷顾过,但他像瞎子一样看不见。他只会像一只低级动物那样,因着欲望而行走,为了活着而活着。不管他是否有力量,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109
工地出事了。
欧航的表情像是天要塌下来了似的。
送到工地的货,全部检测不合格。
欧航慌张地冲进钟弦的办公室时,钟弦正失神地盯着落地窗前的两盆植物。
“你的手机为什么一上午都打不通!”欧航在初冬的早上,跑的一头大汗。他坐在钟弦办公室里大科经常坐的那张沙发上。将外套解开,露出里面蓝白条相间的T恤。
“两批货的检测都出问题了……”
“你第一天做这行吗?”钟弦打断对方,他不想听欧航再描述一遍经过,昨天晚上大科已经在电话里向他交待了原委。
钟弦站起来,拉上百页窗,将两盆无名植物保护在y-in影下面。
欧航恼怒地揉着头发:“大科不是说已经打点清楚了吗?既然塞了红包给监理,没道理呀。莫非他对我们没说实话,他会不会在中间抽条了?”
“互相埋怨有什么用?监测不合格他又得不到任何好处。”钟弦倒不觉得心惊。可能是他最近头脑混乱的缘故,没什么事能让他慌张。“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出面呢?”欧航费解。看得出他是特意来想把钟弦拉到工地上去。
“他能解决。”钟弦从办公桌下面拿出做样板实验用的蓝色透明小喷壶,将水雾均匀地喷到两盆植物的叶片上,普通又丑陋的植物,看起来有了些许生机。
运到工地的货,监测不合格其实是常有的事。这次之所以会让人慌张是因为他们事先已经打点过了——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天经地义的规则。何况他们这一批货用的都是正品,就是为了应对初次的严格检查。
意想不到,不该出问题的地方,竟然出了问题。而问题应该不是真的出在货物的质量上。
“进工地的第一批货本来就会比较严。你急什么呢。”钟弦喃喃地说,他瞥了一眼沙发上的欧航。那个家伙今天看起来有点变化,似乎更有型了。“你换了发型?这个嘻皮风格挺适合你。我们三个人,反而是你在这行里的时间最久,你跟着李总那么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么还会因为这么个事而乱了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