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忆露出一个嘲讽地笑。
钟弦疑惑不解:“别再打哑谜了。关于过去,我知道大概是我对不住你。你就不能直接讲出来吗?到底我们之前是不是曾经认识,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你明知道我的脑子有了问题,你逼我,我也想不起来!”
邓忆将一只手放在脑后,垂下眼睑:“如果,语言能让你明白……”
“难道是用语言表达不了的?”钟弦感到惊奇,“那你打算怎样,就一直把我逼疯为止?”
邓忆伸出一只手不客气地将钟弦拉近:“做一个大胆的尝试,但可能有未知的危险,你愿意吗?……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随之从口袋中取出之前的那串月牙吊坠的项链。
钟弦见识过邓忆对他催眠的效果。“我能对你敞开心扉,你就能把你的想法塞进我的脑子——你说过。”
“我的记忆不能硬塞给你。你要想起你自己的那一部分。”邓忆说。“有三个时间点,你可以选择从哪里开始尝试。第一个时间点:16岁;第二个:大学一年级;第三个时间点是:一年前。”
“为什么要单选?我要全部。”钟弦说。
“那样我担心你会混乱。”邓忆用手指擦了擦项链月牙形吊坠上的钻石。“选择吧——让你按照自己的意愿,效果应该会更好。”
钟弦躺在邓忆的怀抱下,仰视着后者的脸:“你不是说你对催眠术只懂毛皮。”
“哪要看和谁相比。你以为我在国外这些年在学什么?”
“不是在学EMBA吗?”
邓忆轻轻地呼了口气:“那个不过是个辅加项。我把主要精力放在病理x_ing精神障碍的学习了。”
“真搞不懂你,把精力用在这么多奇怪的地方。”钟弦盯着邓忆的手,项链在那只手下开始缓缓摆动。
“放松……”邓忆轻轻抚摸钟弦的头发,而后又轻揉他的肩膀让他渐渐全身松驰,“十年前的夏天,你进入了高中一年级,新学校在城东南,有一座新建的高层商业楼盘与校园相连……”
“我记得。”钟弦望着项链,摇晃的节奏让他渐渐变得迟钝,意识仿佛想挣脱身躯腾空而去,他的眼皮开始沉重,“新学校……我记得,四周种了一些新村苗,体育场上的Cao地像狗啃过似的,我是住校生,晚上经常跑出去玩,过了时间校门锁上,我要从高层住宅的二楼缓台翻墙进入校园……”
“对。”邓忆的声音仿佛是贴在钟弦耳朵上发出的,低沉沙哑。“你总是很晚回来。你不知道的是,在新楼盘的五楼有一间正对学校的窗子,窗子里有一架黑色的小型天文望远镜……望远镜后面有一个人,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盯着你从学校的围墙翻进校园。”
钟弦迷迷糊糊地点头,隐约看到十六岁的自己,像只小鸟似的身影飞奔着掠过校园。
“你顶着一个爆炸头,从墙上一跃而过,就像一只幻化成了人形萨摩耶犬……”邓忆的声音渐渐模糊。
钟弦闭上眼睛,他的眼前一些扭曲的失色的画面渐渐拼凑——他看到自己背着吉它,上了电梯,电梯停在五楼,他敲响了门牌号为508的房间。
个子很高的大人来开了门。
“我是家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清脆,他甚至看到自己稚气未脱的脸上笑容可爱。他被那个大人带到了里面的房间,一个身形纤瘦的男孩背对着他坐在地上,面朝着墙上一张狗的照片。
送他进房间的人,随及退了出去,房间门在钟弦身后关上。
“我是来教你弹吉它的。”钟弦愉快地说。
男孩没有反应。
钟弦放下吉它,四处打量一下,选择坐到一张软凳上。“你家很有钱吧。”等了五分钟。见男孩没反应,钟弦从凳上站起来,四处看了看,房间里没有其它人,他大胆地凑到男孩身边打量,然后拉住对方的耳朵,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
“你不会是哑巴吧?哑巴怎么教,这不是为难我吗?”
男孩的头发很长,掩住了眼睛。钟弦将他的头发拔开,露出的眼睛却很是漂亮,那眼睛像星星似的闪闪发光地望着他。
钟弦愣了一下:“不是哑巴。难道是不懂礼貌?见到老师要问好,没人教过你吗?”
男孩盯着他说:“你没我大吧……”
钟弦继续教导他:“呆瓜,你叫什么名字?不说话是不是……什么,没名字?没名字老师我给你起一个吧。我刚看过一个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安东是世界上最傻的人。很适合你。这个就是你的名字了,怎么样?你可以称呼我为Nicky老师。电影里还有一句台词——Nicky是世界上最帅的男人。现在跟我说,Nicky老师最帅,安东最蠢。说一遍。”
“这不是你的名字。”
“这叫艺名你懂不懂?你很坏,你不和我学吉它,我就拿不到钱。你爸妈不给我钱,我就白跑一趟。不如揍你一顿。”钟弦挥了挥拳头。“你学不学。”
男孩望着钟弦缓缓站起来,竟比钟弦高出半头,钟弦后退一步:“哇,饶命。”
男孩重新坐下来,这次不再面对墙壁,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钟弦。
钟弦乖乖地坐回软凳上:“就算我在这儿坐两小时你也得给钱。”
“你就坐着好了……”
“你果真是呆瓜。”钟弦嘲笑。
“你唱一首吧。”
“你当我是来卖唱的?除非你加钱。”
“……只要给你钱你就什么都肯做吗?”
钟弦无所谓地叉起手:“虽然似乎不好,但我确实如此。就看你肯给多少。”
“你想要多少。”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钟弦的眼睛渐渐睁大,他从未一次见过这么多现金。
他的表情变得很乖。
“这是多少……你要我做什么?”
……
钟弦醒来了。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邓忆。后者也在望着他。
在钟弦疑惑的目光下,邓忆轻轻摇摇头:“我并不能看到你的记忆,所以别指望我会给你答案。下面,我们试一下第二个时间点——大学一年级……”
“十年前……你让我做了什么?”钟弦不甘心第一段记忆在这里打断。
邓忆再次摇头:“你要找到你的记忆……看来进展不错,你会慢慢想起来。”
……
钟弦再次被催眠。这一次比较顺利,他很快回忆起大学一年级的cao场。
入学仪式那天的阳光太强烈,钟弦头顶冒汗,忽然一阵晕眩跌倒。周围传来一片惊叫声。有人把他抱了起来。
他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看到一个面孔忧郁、脸色苍白的男生。
“是你救了我?你是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字?……谢谢你。”
一周后,钟弦在cao场上约见了救命恩人。
“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住院费都是你垫的。我现在没钱。以后一定还你。这学期肯定还。”钟弦对进入大学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充满感激。
男生的忧郁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你知道你脑袋受过伤吗?”
“你是说我昏倒摔伤了脑袋吗?”钟弦摸后脑勺。“没什么感觉了。我其实还有一点疑惑,我总觉得你好眼熟?你上次说你叫安东?”
“嗯……有一部电影里说,安东是世界上最呆的人。”
钟弦大笑:“哈哈哈……不好意思。不是嘲笑你。谁会说自己最呆……咳。何况你还这么帅。”
“听说你是个吉它高手。我想成立个乐队。你有兴趣吗?”
钟弦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真的,我正想成立乐队。我们竟然不约而同!太难得了!哥们,以后我们就做最好的朋友,怎么样?你答应吗!哎呀,太高兴,头都痛起来了!”钟弦抱住脑袋。
“我不精通乐器,而且我……我可以给你的乐队帮忙。呃……我还有点闲钱,先给你。算我的投资。”
钟弦抬起头,望着站在面前的人。“啊!……我还欠你钱呢。再说这点钱也不够……嘿嘿,没关系,其它的我来想到办法。如果你父母比较有钱的话……”
“我父亲两年前就不再给我一分钱……”
钟弦挽住对方的胳膊:“没关系。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们就干脆创业好不好,叱咤商海,一起去征服世界。哈哈哈,以后肯定会成为富翁,买最好的跑车,泡最漂亮的妞。”
“……环游世界,最后住在海边。”
“当然。”钟弦挠挠头发:“那得先有钱,对不对。”
……
钟弦从第二段记忆中苏醒。这一次他很平静。他望着邓忆,缓缓地靠在后者怀里。他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