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邓忆不让你说。”钟弦已下定决心守护邓忆,便不想再去揭穿更多的东西。
“无论发生什么事父亲都不会给他一分钱,不过会让我调查他为什么需要这笔钱。”
“那么?”
邓悭默然无语。
“那笔钱依然是四哥的?”钟弦心中叹息,他大概永远没有办法把邓氏兄弟对他的帮助,彻底计算的清楚。他只能选择亏欠谁。
“邓忆要这五百万时,对父亲说了一个理由。”邓悭难得大笑,“他要办一场求婚仪式。父亲一直希望他早点结婚——不指望他继承什么,家庭的责任要承担。他才以为这个理由能够动摇父亲。”
钟弦沉默片刻,愤懑地说:“那么有钱,想要多少后代,用什么办法都可以。”
“这当然是一个原因。上一辈只接受婚生子。最好有对等的显赫的岳父。赵琪也算勉强够格。”
“你们兄弟这么多,还担心香火么?”
邓悭欲说还休。
窗外的风景变得单一。车子一直在海边公路上行驶着。
“我都没法取代,更别说其它几位。尽管父亲一再说,他当我是长子。”邓悭面色平静。“在你的一生中,在你的记忆中,你觉得最糟糕的事,是什么。”
他看向窗外远方。
“是你母亲,对吗。”
钟弦心中仿佛被敲击了一下。
“或是你差点冻僵在那条冰河里的时候?”
“邓忆对你讲过?”
“是哪一个呢?”
“冰河再冷,也不及心中的冷。我在快冻死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母亲离开了……可是为什么要现在提这个。”
“人生糟糕的事,都来自于感情的失去。”邓悭说。“财富和地位带来的优越,添充不了那些空隙,无论多么歇斯底里,都无法弥补的耻辱,挽不回。并不是邓忆对我说了你的事。是你自己。”
“我?”
“在你纠缠我的时候。”
“你是说十年前?……”
“你失去一切的那个年龄,我也失去了,在一天之间,我什么也不是。我全部身心的,引以为傲的,我付出所有的,都突然不是我的了。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谁。没有选择愤怒的机会,只能做出谅解的姿态,因为你爱的人们在抛弃你时,都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看着16岁的你违反一切规则,每天混在社会混子中间,以胡作非为向这个世界报复。你做着我不能做的事。”
“还是有释怀的办法。”钟弦努力让自己冷静。“遇到邓忆时,我就……”
邓悭打断他:“十年前你说我是你的救世主。”
“我,说的?”钟弦惊讶之余低头苦思。他不是在企图回忆,而是在思考如果他先遇到邓悭呢。
被邓忆吸引,正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个模糊的影子,梦里那个模糊的人。
“想知道你失去这段记忆的原因吗?”邓悭再次开口。
钟弦抬头惊诧地看着他。“难道你知道?”
“那个下午的天气很好,楼顶的日光和白云,让我以为你说的那些话,只是说说而已——你说,你想忘记所有让你动了感情的人,包括我。说完,你跳了下去。我用尽办法救了你的命,借着你严重脑震荡短暂失忆之时,请了最好的催眠师,把我从你的记忆中彻底隐藏。又安排将你送进大学。让你开始新生活。我以为我可以放手了。”
钟弦惊讶万分,几乎从座椅上跳起来。
“这么多年,你还是找来了。你忘了你想忘的,我帮你做到了。我以为我没法再告诉你,我当初拒绝做救世主,是因为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不是因为我说的那个理由——我对你毫无感觉。”
钟弦的眼泪涌出来。记忆如模糊的红色迷雾,那个让他心动的影子,和眼前的邓悭重叠。
“我当年不是因为邓忆……”
“原来你以为是他么。”
钟弦觉得生活的真相就像没有根的云。他被不同的风向吹动,身不由已。
“可是现在……”
“你不必为难。”邓悭说。“是我遗憾多年。”
“我……”
“如果你想待在他身边,我会帮你们。甚至让你们远走高飞。”
“可是四哥呢?”
“运气如此,我就是要失去倾注了感情的所有人。”邓悭轻轻一笑,钟弦的心却碎了。
邓悭拿起手机:“关于这段视频,我会帮你查到源头。为防后患,你们就一起离开吧。去国外自由自在。”
当初
147
车子停在一处无人海滩时,钟弦的心已经乱了。好像迷失在万箭穿心的十字路口,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邓悭打开车门。“下去走走吧,你以前说过,没看过热带海。”
钟弦跟着邓悭走到公路边眺望大海。“上大学的第一年,我跑到SZ看了一次海。”钟弦想起了那时的邓忆,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难过。在邓忆给他少有的几次催眠成功的记忆中,却并没有其他人的影子。
“早就变了。”邓悭眺望远方。“很多年了,我还总是想起。”
钟弦只有近在眼前的记忆,他选择直言不讳:“几个月之前,邓忆来找我,他假装成警察,调查那件事……”
邓悭的侧脸闪过一丝疑惑。
“我想,他一直在调查我。恰好发现我身边有一个失踪的同事。”钟弦自己找答案。
邓悭点头:“他不喜欢商业,从国外回来是真的做过警察,很短的一段时间。他知道你的这件事,你们就更应该早点离开了。”
“十年前,四哥又为何去校园找我,只是为了给他找一个音乐家教吗?”
“邓忆那时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我给他买的天文远望镜,他不看天空,每天下午用它看你的校园。他能准确地说出你几点出现,什么时间会翻墙,什么时间上课什么时间逃学。你让他变得有活力。所以我去找了你。”
钟弦默然地听着。
“我,把你引进他的生活中。这个决策是对的。你就是他的钥匙,改变了他,让他渐渐开口说话,慢慢变得正常。”
“你给了我钱吗?帮我办了乐队?做为交换,我当时定会提出条件的吧。”
“你是个小流氓。钱要的多倒也不算不合理。最根本的问题,你是因为我——这是你对我说的。你以纠缠我为乐。”邓悭将双手揣到裤子口袋中,脸上出现一丝笑意。
钟弦略有些费解:“我那时应该还不开窍。大概只是胡作非为。我是怎么纠缠你的。”
“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你一开始只是想做我的小弟,捞点好处。直到……”
“直到?”
邓悭转过身:“你说让你做什么都行。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我记得的……你心中也不会再有感觉。”
“不。不是这样。”钟弦摇头。
“我还记得那些哪怕微不足道的愿望,你想拥有一艘游艇。还想带你做以前想要我带你做的事。可是,你不是从前。我应该就把你送回SZ。像我们刚才约定的那样。我应该为这样的变化高兴才对。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虽然你现在忘记了……我不该再让你知道这些。怎么反而现在是我,做起了莫名其妙的事。我该永远让你不记得,这样你会快乐很多。”
“会吗?会在迷惑中快乐吗?我虽然无法让自己想起什么。但心已经无可救药地倒向四哥这边了。假如我没有搞错了方向……可是,确是我强求他走出了这一步。不管是不是错了,我已……”
“不必说明白。”邓悭说。“我知道现在应该就此和你告别。”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钟弦低声说:“没有导师,是吗?”
邓悭望着大海。
“没有这回事,对吗?”钟弦心中知道这本来就是名副其实的幽会借口。却还是想一再确认。
“是有的,但要重新确定下时间。也许明天。邓忆正在赶来?”
钟弦点头。
邓悭向四周望了望。“HQC的海边渡假别墅,正好离这儿不远。先去那里休息一下吧。”
车子重新发动,沿着海滨公路行驶。他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很久都沉默着。心中痛苦不已。
理智做一个决定很容易,但愿望被中止却是件相当艰难的事。
“四哥应该有过……女人吧。”钟弦胡乱地开口。他还在回味刚刚与邓悭短暂的亲热,那些技巧让他折服。
邓悭取出墨镜带上:“有过。”
“那么……”钟弦欲言又止。
“你想问我除了女人之外还尝试过别的吗?”邓悭替他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