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剧情画的稍微连贯之后他注册了一个新的BLog将那些长条的漫画贴了上去,那时候这个故事还不叫《极光森林》,主要画的是主角们在大学的故事,前因后果都没有交代,甚至连每一次更新的时间线都是散乱的,因为他本来就是靠着回忆在画,想起哪一段就画哪一段,但是没想到就是这样没头没尾的个人原创漫画,居然被悦意文化的老板何愿看中,陆邱桥最初拒绝他的原因就是他心知这个故事是真实的,用这种真实的故事来创作既愚蠢又危险,况且他那个时候还在一心钻研c-h-a画,完全不想走上一条画少女漫画的道路,但何愿说的也是对的,悦意能给他带来巨大传播面和阅读量,如果这个作品能够大热,那么温风至很有可能会看到。
那个时候他的确是希望温风至看到的,所以在后来具体描绘冷雨的时候他将那个女孩的发色瞳色包括眼下一颗小痣都描绘地非常细致,以至于温风至哪怕是只看到一张海报,也能产生好奇。
但他一画就是三年,十六卷单行本加起来买了上亿本,那个人仍然毫无音讯。
直到去年春天他在某个海外艺术论坛上看到了一组非常精美的现代画,贴主的搬运授权方是一个Twitter账号,那个账号的ID里有一个“Feng”的字样,于是陆邱桥照着那个ID去Twitter上看了一圈,发现那个是个居住在亚特兰大的现代画画家,他的作品不多但是水平很高,也有着数量不小的粉丝群,陆邱桥一路向将那个账号翻到底,发现他早期的作品让自己不得不在意,那个人的笔触和用色真的很像温风至,但是情绪和画风却又有些出入,虽然没办法真的理解他画这些画想要表达的深层含义,但是他至少能确认一点,那个画家并不快乐。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以为那个画家就是温风至,于是打探似的发过邮件给他,然而大约五封全部石沉大海,心底燃起的一点希望再度熄灭,于是他只能又一次放弃,将那个账号的关注删除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决定彻底忘记温风至,为此在两个月后他终于接受了一直陪伴自己的何意,他确认自己不会再努力了,并且在年中的项目会议上,向裴艾夕提交了《极光森林》直至完结的剧情大纲,在他最初的设想里,《极光森林》在第十四卷 就会完结,两位主角在大学毕业之后结婚,然后这个故事到此为止。
裴艾夕和何愿一度觉得《极光森林》这样结束太过仓促,颇有烂尾的嫌疑,于是他们又熬了几个通宵整理整个剧情线,最后达成一致将结尾延后一些,在第十六卷 完结。
那个时候的陆邱桥一度连一格《极光森林》都不想再画,他太渴望从那个固步自封的困境里走出来了,他只想这个将这个仅依存于自己幻想的漫画赶快画完,将这个虚伪的美满故事马上完结,从此之后不论是冷雨还是温风至,都再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也再不会像此时此刻这样日复一日的折磨他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一年时间过去,温风至将要回来的消息碾碎了一切,陆邱桥发现自己无法冷静也找不到让自己对这件事置之不理的办法,他像是个15岁的孩子一样幼稚而冲动,他突然希望那个原本是累赘是折磨的漫画不要完结,冷雨温顺善良而那个人却如此薄情任x_ing,他几个小时前交出去的分镜每一页都像是抽在自己脸上的耳光,他可笑地代入了自己笔下的人物,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少年能够得到回报而自己却只能苦等七年之久,愤怒、悲哀和不甘像是洪水一样淹没过他的头顶,那个清晨他坐在工作室前面的天台上抽了一整包烟,太阳照s_h_è 到头顶的时候他给裴艾夕打去了那个明知道不会被同意的电话。
然而愤怒和不甘却只是他不能完结《极光森林》的其中一个缘由而已,而另一个他却不敢说,甚至连稍微想想,都觉得胆寒。
车载收音电台播报了七点半民生新闻的节目开场音乐,陆邱桥这才从回忆中惊醒过来,他把手中已经燃尽的烟头按灭,想着这就到剧场去吧。
但是就在他的右手已经握住手刹准备发动车子离开之前,却看到不远处直梯旁的数字按键亮了起来,然后电梯门打开,走出来两个互相搀扶的人影。
不,实际上应该是一个个子略高的搀着另一个人,而略矮的那个显然神志不很清楚,脚步虚浮一双在西装裤里晃荡的长腿没有力气,整个身体完全依靠着他的同伴,那个同伴一手抱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胳膊,半拖半抱地将他往陆邱桥这个方向带。
但是地下车库有些昏暗,陆邱桥没办法看清那两个人的面孔,他只能隐约看到神志清醒的那个人走到前面一排车子旁,然后将那个浑浑噩噩的男人往自己肩上又提了提,才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来,车子被激活的瞬间前灯闪烁了两下,才让陆邱桥认出了那两个人是谁。
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因为什么而紧闭着眼睛的显然是刚才跟自己争执过的温风至,他那一头棕色的头发和苍白的面孔灯光下非常醒目,而另一个紧紧抱着他的人却显然是廖长晞,他的脸虽然看不清楚但衣着非常独特足以让陆邱桥确认他的身份。
那瞬间陆邱桥的心突然向自己的脚底沉了下去,他瞠目望着廖长晞抱着温风至将他塞进后座,他此前并不知道温风至和廖长晞的关系如此亲密,但他唯一能够从回忆中挖掘出的信息便是温风至读书时非常崇敬这个学长,这让他觉得舌尖发酸,一瞬间想要下车去阻止他们,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看到廖长晞安放好温风至之后自己走进了驾驶座,然后几乎是立刻他就听到了那台豪车发出了引擎启动的声音。
他们要去哪儿?
陆邱桥砸落在脚底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反复想了想所有听闻过的关于廖长晞私生活的信息,但是有用的内容少之又少,他只知道廖长晞一直未婚,好像身边也很少有什么亲近的女伴,据说他正是因为拒绝了上一个合作伙伴,那个富有高贵的女企业家的示好,所以才无条件放弃了原本如日中天的骨瓷生意。
廖长晞难道是个同x_ing恋?
陆邱桥无法控制自己不这么想,因为他确认温风至对女人一点点兴趣都没有,他早年开玩笑的时候也说过自己喜欢年纪大的,虽然他并不能确认那句话到底是为了捉弄自己还是真心的,但他不得不承认廖长晞虽然年长于温风至,但他非常有魅力,不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几乎无可挑剔,如果真的拿自己去与他相比……
想到这里他愣了一下,并不明白自己这个时候为什么要拿廖长晞跟自己去比较,但下一秒他就挫败地肯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自己并没有什么胜算。
在他愣神的时候廖长晞的车子像一片羽毛一样滑出了停车位,然后一路向停车场外开去,陆邱桥在那个瞬间无法用理智控制自己的行为,他也发动了自己的车子,然后跟着廖长晞离开了地下停车场。
驶上大路的时候陆邱桥还在想着可能是薛青河见温风至在聚会时并不认识别人所以才拜托廖长晞送他回去,但是陆邱桥旋即又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温风至回国的这段时间究竟住在哪里?
是悦意给他安排了住处?还是他住在酒店里?
但他想不明白,这段时间他虽然与温风至同在一个城市,但有关他的信息却知道的太少了,因为他并不能去问何愿和裴艾夕,更不能去问温风至本人,所以他们之间对彼此的了解好像也并没有比重逢之前更多多少。
陆邱桥的心里又是一阵挫败,他紧紧攥着方向盘,牙齿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咬地越来越用力,他不明白自己跟踪廖长晞有什么意义,就算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又能怎么样呢,倘若廖长晞真的带温风至去了哪家酒店,他甚至都没办法分辨那间酒店到底是不是温风至原本就住的地方。
但他没办法掉头离开,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八点只有不到十五分钟了,但他却跟随着廖长晞的车子离剧院越来越远,他心里有许多声音,有的在乞求他放弃,有的在嘲笑他为什么还要执著,但有一个愤怒的声音最为强烈,它呐喊者盖过了所有其他的声音,他在质问廖长晞和温风至究竟会发生什么。
廖长晞的车子一路穿过漫长的天目山路到达了某个高级别墅区门口,那里道路狭窄车辆很少,陆邱桥不敢跟的很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廖长晞摇下车窗在电子感应的升降杆上刷了一下,然后将车子开进去了,陆邱桥在极短的一瞬间看着廖长晞的侧脸,他确认那个男人的薄唇噙着笑意,那个笑容让他怒火中烧。
于是他也将车子开到了门口,然而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没有通行证的这件事,被门口的安保人员拦了下来,那个年轻的保安打量了一下他,然后问道:“业主还是访客?”
陆邱桥没想到这里的门禁如此严格,只能恶狠狠地说:“访客。”
“访问哪位?”
“廖长晞。”陆邱桥不假思索地回答。
保安眼睛里的怀疑却并没有减弱,他的手按在对讲机上:“廖先生住在哪一栋?”
陆邱桥答不上来,他不甘地向前看了看路灯映照的幽静小路,只能讪讪地讲车窗关闭,然后倒车离开了别墅区,他将车子停在别墅区对面,觉得一个多小时前喝的酒开始迟钝地上头。
这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他心里那个理智的声音扩大了许多,每一个音节都敲击着他的耳膜,他感觉愈发烦乱,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戒备森严的门口,但是他很清楚继续等待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廖长晞真的住在这里,他带着温风至已经回家,就不可能再出来,而自己又进不去,现在蹲守在门口的行为既愚蠢又变态。
八点已经过了,现在去剧场还来得及,他还有跟何意解释着一切的余地。
于是陆邱桥只能放开脚刹离开了那个小路,车子滑动的瞬间他突然觉得身体和心都无限沉重,而他甚至无法欺骗自己这份沉重不值一提,他真的很在意,他在意的都要疯了,他倒车的那一秒钟甚至想狠踩油门冲到那栋华丽的别墅前面,然后直接从廖长晞微笑的脸上碾过去。
但他是个成年人,一个矜持冷静的成年人,他只能开车离开,在自己毫无胜算甚至连博弈资格都没有的战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