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天的温风至看起来比两天前活泼了不止一星半点,他在参与交谈的过程中也对丝绸设计的事情报以了巨大的热情,于是一整个晚上三个人
都交谈甚欢,几乎已经完全规划好了后面要如何发展。
九点过半的时候权臣说她今晚还有一张设计稿要修改,于是便先离开了餐馆,见到权臣离开温风至也趁机说自己也有一些事情要走,廖长晞刚
刚端起来的杯子有些尴尬地停在空中,然后他沉默了几秒钟说:“那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不用,”温风至摆了摆手,他下意识逃避与廖长晞任何的独处机会,“我叫了别人来接我,不必麻烦您了。”
廖长晞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来接他的十有八九是陆邱桥,于是便把杯子放下,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也好,我们走吧。”
他站起来穿外套然后叫服务生进来结账,温风至心里又是局促又是愧疚,犹豫了片刻用非常轻的声音说:“昨天没有跟您说就搬出去,是我的错
……”他停顿了一下,并不敢看廖长晞向自己投s_h_è 过来的目光,“具体的事情有些复杂,但是希望您接受我的道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廖长晞的语气很轻松,好像在说一件完全无关紧要的事情,“你想在我的房子里暂住,我随时欢迎,当然你有更好的地方
落脚,我也为你开心。”
温风至听他这么说,心里一阵感激,毕竟他跟陆邱桥的关系就算自己来说也说不清楚,所以很害怕廖长晞真的开口问他,不过未来如果真的一起
共事,慢慢解释的机会还有很多,也不急于这一时。
“我先去付钱,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吧。”廖长晞说完便跟着服务生离开了包厢,温风至在后面慢吞吞地穿好外套,然后走到火锅店外面的台阶上
给陆邱桥打电话,那边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用虽然极力压抑但仍然并不平静的声音问他吃完了吗。
温风至回答吃完了,陆邱桥便说他把车子停在了南门外的露天停车场,然后又详细地报了一个停车位的坐标,让温风至直接下楼来找他。
温风至这么一听便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一直在车子里等了三个小时,他感觉胸腔里一阵难言的温热,便对他说自己马上下去,然后
挂断了电话。电话挂断之后他刚一回头就看到廖长晞站在他身后大约三步远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有些莫测。
“廖学长,我要先走了。”温风至跟他急匆匆地打了个招呼便往直梯那边走去,廖长晞看他着急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点了点头让他先走,但
是温风至对于这个商圈并不太熟悉,一边走还一边用手机去搜索南门的方位,廖长晞就好整以暇地隔了一小段距离跟在他后面,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
跟着温风至的,只是他来的时候地下停车场早就满了,所以也把车子停在了露天停车场里。
温风至下了电梯便顺着商场里的指示牌向南门外走去,雨比他来时下的还要大很多,夜风中掺杂着冰凉的水气,走出旋转门的温风至不由得将衣
襟更拉紧了一些,然后将陆邱桥给他的那只折叠伞打开。
然后就在他迈下台阶的第一步时,透过重重的雨幕他看到了几个比他更早刚刚从商场里走出来的人站在最末端的台阶下面,他们的穿着都很严整
好像与这个时尚轻松的氛围非常格格不入,而最末端的那个男人看上去有些眼熟,他的手腕被一个穿着深蓝色小礼服的女人挽着,正微笑望着她。
温风至迟钝地认出了那个男人就是何愿,但他这样正式的打扮让自己感觉有些怪异,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这份怪异,就看到了走在何愿前
面被四五个簇拥起来的一个步履并不很灵活然而身材非常高大的男人,离他最近的那个年轻女孩为他撑开了一柄巨大的黑色的伞,这时他微微侧过半
张脸来似乎对那个女孩说了什么。
极远的天空中划过无声地闪电,照亮了那个男人在雨夜中有些模糊的面孔,而温风至如遭雷击,就那么震惊地站在原地,眼睛望着那个男人有些
花白的鬓发和他虽然爬满细纹却仍然锋利如同刀匕的双眼。
如果说陆邱桥是唤起他多年前那场美梦的人,那么蒋京倓就是一整夜的美梦过去,最终将他惊醒的那个梦魇。
任何伤口都有可能痊愈,但恐惧是一种无法消弭的情绪,即便如今的温风至已经自认不是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学生,但他哪怕只是看到蒋京倓一
个情绪不明的侧脸,就瞬间有一种想要马上转身逃跑的欲望。
但是他动弹不得,冰凉的风雨裹挟着他,让他想要迈出的脚步变得像是一万年生根的石头那样僵硬,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走,陆邱桥还在停车场里
等着他,他只要装作不认识蒋京倓从这个漫长的阶梯上走下去就可以安然度过这一切,然后他可以钻进陆邱桥那辆暖气总是很足的车子里,让他载着
自己远远地离开,就当做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蒋京倓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在哪里。
然而他即便再怎么想,恐惧已经抓摄他此时无比软弱的身体,他打着伞的双手在颤抖,他一瞬间就想要那么跪下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愿和
蒋京倓的那一行人黑压压地堵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他鼓不起任何从他们身边走过去的勇气。
那么就再等等吧。温风至懦弱地想,反正他看到那个疑似蒋京倓司机的黑西装男人已经在从车旁等着他们,只是蒋京倓似乎还有一些话在对抱着
何愿胳膊的女人要说,那么想必他们说完就会分开,不如等蒋京倓离开再过去。
于是温风至缓慢地退了两步想要转身从旋转门再回到商场里去,然而他才堪堪转过半身,就看到了跟在自己后面走出来的廖长晞。廖长晞有些茫
然地看着他脸色苍白地倒退,下意识问了一句:“风至?”
虽然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这个时候时间已经很晚所以商场外面并没有什么人,所以温风至几乎是立刻就听到雨声中楼梯下面人们模糊交谈的声
音停止了,整个世界突然像是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几秒还是十年那么久,他听到了一个无比陌生却又唤起无数记忆的声音,他知道蒋京倓已经看到了自己,也知道他听到了廖长晞并不清
晰的声音:“风至 ?”
温风至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何愿和廖长晞都在当场,他不能表现出过于诡异的反应,他只能把希望都寄托于蒋京倓毕竟在这样的场合不会有什
么让旁人和晚辈怀疑的举动,于是只能缓慢地回过头去,非常艰难地牵扯出了一个并不愉悦的笑容。
于是他这才看清楚了蒋京倓身边的那个少女,非常年轻而秀美,在这个夜晚苍白地像是并不真实存在一样,那个女孩也并没有笑,而是用一双漆
黑的眸子向他望了过来。
温风至一阵颤栗。
——
陆邱桥在温风至挂断电话之后便坐在车子里等了接近半个小时,然而温风至却一直都没有出来,于是他有些担心,顾不得现在雨下得很大就关上
车门向商场的方向走去,但是还没走出停车场,就看到打了伞的温风至很缓慢地穿过通道走了过来,陆邱桥这才放心地又向他跑了两步,却看到他一
双眼睛没有任何神采,脸色苍白地甚至隐隐透出青色。
“你怎么了?”陆邱桥吓了一跳微微弯下腰问他,温风至听到他的声音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了陆邱桥在自己旁边,他僵硬地抬起脸来望着身边的男
人,一双惨白颤抖的嘴唇似乎有话要说,然而最终却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陆邱桥直觉他今天晚上的这顿饭吃得并不开心,于是也不再多问直接拉着他上车,温风至虽然看上去没有淋雨但是浑身冰冷,陆邱桥从后备箱自
己以前去打羽毛球的帆布包里找了一条大毛巾给他披上,而温风至从始至终都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陆邱桥从来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恐惧的神色,就
好像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或者说即将要发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开车返回公寓的时候两个人一路无言,陆邱桥心里不由得后悔自己因为愧疚就放任温风至去见廖长晞,明明傍晚的时候他才觉得两个人的关系似
乎有着能够冰释的一点点希望,但是转眼几个小时过去,他再一次感觉到了那份极其熟悉的无力感,就是温风至哪怕就坐在自己旁边,他仍然觉得他
们之间的距离如此的遥远。
回到家之后温风至的情绪看上去缓和了一些,陆邱桥自己擦了擦头发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让他喝了去洗个澡,温风至没有点头也没有反对,他像是
完全没有听到陆邱桥在说什么一样盯着自己的膝盖,陆邱桥把他脱下来丢在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准备放进脏衣篮的时候,却看到那口袋里滑落出来一
个透明的塑料盒子,正是自己给他装药的那一只,然而里面的药片一眼望去便知道没有动过,看来他的嘱咐并没有什么用,温风至完全把这件事忘掉
了。
“你怎么没吃药?”陆邱桥皱着眉头问他,一边把那个塑料盒子捡起来放在茶几上准备让他现在吃,然而温风至却对他并不严厉的质问没有任何
反应,而是用一种像是一辈子第一次开口说话一样陌生又嘶哑地声音说:“我还是要回去。”
陆邱桥抱着那件沾染了许多冰凉水汽的外套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回去?回哪里?莫干山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