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旁边的家伙努努嘴,一脸蔑视,小声道第二批有啥好骄傲的?没错,他们这一批不是成绩最优秀的少先队员,第一批已经戴上了优秀学长学姐亲手系的红领巾,而这第二批吧,再怎么着也被打上了第二等的印记。
这年代,不要小看学生之间的阶级分别,小小年纪的他们已经无师自通学会适应社会。
不过这都不关宁远的事,学渣如他,在两天前一不小心听说自己或许也许应该是少先队员代表要上主席台发言就没安稳过。
他那是又高兴又紧张,说他学渣,其实也不至于,但那成绩也实在说不上多优秀,小学生啊,人家双满分双满分的拿,他顶多就是双九十了,那成绩实在拿不出手,但有点好的是啥——他长的好,声音亮。
小孩子倒是没有这个概念,也想不到有的特权吧就看脸上一层面皮。
宁远听到这消息那晚上,是动画片也看不进去了,玩具也不想玩了,连大j-i腿都吃不下了。
人生头一回,宁远紧张了。
宁远他妈了解自己儿子,一眼就看出来人不对劲,连哄带骗得知是咋回事,哈哈一笑就知道老师什么想法,还不是看他儿子形象好。
宁远他妈好说歹说让宁远安下心,帮小家伙写了讲稿,宁远平日也是个心大的,还真心宽了两天,谁知到了关键时刻,又怂了。
那可是光荣的五星红旗下的主席台啊!是校长发奖状给第一名的地方呢!多么光荣而伟大的地方啊!
在全校师生面前站上主席台,大概是单纯的小学生们能想到的最光荣的事情了。
整队出旗众人齐声合唱队歌过后,校园喇叭里开始响起学生们的名字,一个又一个少先队员从班级里出列站上主席台。宁远怀揣着一颗既紧张又激动的小心脏,终于也站到了主席台上。
不过名字排在后面的他,上来的时候只能站后排靠边的位置了。
他可是要当代表的啊,这个位置不太好吧?
他正纠结着,没想旁边又来了个小学生,那娃长的比他矮,比他白,比他瘦,宁远一看,哈,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他妈要看到这家伙,怕是要人一顿吃个三碗饭。
他想着想着脸上还真笑出来了,自来熟地往人家那边凑,碰了碰人胳膊就要搭讪。
谁知他还没开口,就见比他们高了个把头的学长学姐们人手一条红领巾,昂首挺胸地上了主席台。
于是刚刚放松了没一会的宁远又绷紧了神经,忐忑地迎接学长学姐们的授礼。
在他面前站定的有两个学姐,扎着双辫,戴着红领巾,那飞扬的脸,居高临下地带着自信微笑,真是……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宁远甜甜的叫了声学姐,两人也是一笑。
然后——
“你过去点,我想给这个学弟戴。”
“不要,我也想给他戴。”
“哎呀,旁边那个学弟也很可爱的呀……”
“可爱是可爱,可是我更喜欢这个学弟,他的头发好亮哦……咦,还硬硬的。”
被老妈打了一头啫喱,梳了三七分头的宁远和莫名被嫌弃的小家伙:“……”
等两位学姐商量好,宁远对光荣而伟大的少先队员那如火的热情已经熄了小半。
好幼稚。还不如他旁边的小家伙。
宁远偷瞄了一眼淡定的队友,瞧瞧,人家这不动声色面凉如水的大气,宁远甚至还能看出小小年纪的对方眼神里对这冗杂的形式主义的厌弃!
啧,这才是少先队员应有的觉悟嘛。
当然,这等觉悟太高,宁远没有。
苦苦等待发表代表演讲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小声默背,投入到全然忘记台上进行到哪个步骤了。等拿着话筒的老师终于在最后排的边上找到了状况外的他,宁远居然生出了临阵脱逃的想法了。
妈妈呀,他记不住词了!
就在这一瞬间,旁边那人轻飘飘地朝他看了一眼,斯巴达状态的宁远神奇地接住了,莫名就地收敛住此等丢人现眼的想法!
他走到台前,拿着话筒深吸口气,开始背诵他妈给写的演讲稿。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在这阳光灿烂,鸟语花香的日子,我很荣幸地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少先队员……此致敬礼,宣誓人:王小红……不是不是,是宁远,王小红是我妈!”
全场哄笑,宁远丢了话筒就捂脸遁逃,回到原来的站位上还没站稳,就听那边老师发令,左手边的小家伙便带头左转下台阶了。
他面红耳赤跟着前面的淡定少年,一路闷头走,差点跟着人去了别人班上。好在自己班上的损友远远地就开始嘲笑他,止住他的步子,不然还得出丑。
唉,丢人。
宁远也没心思跟人贫,他的主席台首秀太失败了。
“刚刚走你前面你那个是程钥吧?他怎么也是第二批少先队员,不可能啊!他成绩那么好!”
一开始站他旁边努嘴的家伙一张震惊脸,像是发现了什么古今奇事。这家伙老是拿双百分炫耀,宁远对他没啥好感,不过此时却对程钥两字来了兴趣。
他叫程钥啊。
不知道的时候觉得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一旦知道就好像时时刻刻都能看到。
当天下午宁远就在楼梯拐角又看到了程钥。
他是个自来熟,理所当然地以为两人经此一“站”是朋友了,于是带着得体的微笑,站在一边,等待擦肩而过的时候说一句
——“程钥啊,我宁远啊,你在哪个班啊?”
宁远自己都没想到他对这些陈年往事记得这么清楚,唉,人不就是没搭理他,还自动识别障碍物眼也没抬地绕开他翩然而去吗?值得他记这么久?
甭管他给自己找啥理由,他就是记得,还记得一清二楚。没办法,宁大明星这颗玻璃心,当时可是碎的一塌糊涂,拼都拼不起来。
宁远他妈当天那衣服都被哭s-hi了一大片,小小年纪的他一边控诉他妈写错了名字,一边控诉程钥居然不搭理他,当然,最最让他不可原谅的,其实还是他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就怪他为什么要出丑,遭人嫌弃了吧!
唉,往事可真是不堪回首啊!
宁远喝了一口啤酒,抬起眼皮看旁边的清秀少年。他其实高中开学就在花名册上看到程钥俩字了,一时间是又惊又喜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然而等看到真人,才发现一切都过去了。
但他没再找人套近乎,三年同学交往那是真真的淡如水。
然而没想到啊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俩人竟成了这么个关系。
10
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剩下三十人不到,在娱乐会所一下午,出门才发现雨又下大了。
程钥原本早就想走,但今天这一下午,旁边的宁远不知为何老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搭话,以至于他那颗摇摇摆摆并不坚定的心,终究还是屈服于美色,一熬就熬到了晚饭点。
老班打电话过来说是订了晚席,老地方。
快六点的时候班长就通知大家伙准备准备要挪地了。
程钥应付了宁远一下午,神经崩得太紧,长时间戴助听器又使得耳鸣加重,此时更是疲累不堪,深觉这甜蜜的折磨他实在是消受不起。
趁着宁远出去接电话,他找到班长,提前打好招呼一会搭个顺风车。
再跟宁远孤男寡男的共处一室,他那小心脏真的要受不了了。
他这边打好了算盘,那边宁远却没这个打算。
宁远接完经纪人电话回来,包厢里的人正三三两两地离开,他站在拐角,一眼就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跟在一波嘻嘻哈哈的人后边沉默地走。颇有些热闹都是别人的,那人却什么也没有的落寞。
宁远忽然想起高中三年来,其实真正跟程钥对话的机会单手都能数过来。
他摇摇头,出口叫住那波人,大家伙闻声停下,他两步上去,动作自然勾住程钥脖颈,无缝衔接地赶上大家的瞎扯进度,靠着这只胳膊,硬是把局外人的程钥拉拢进来。
程钥从始至终只在那只手搭上来的时候眨了下眼皮,不动声色的功夫他修炼的已经足够深厚。
去了地下停车场,宁远便跟大伙打招呼要离开,搭着肩上的人往自己车拐。程钥被这势头搞地一脸懵,抬头看向班长,班长见了也是无言以对,这坐谁车倒不是啥大事,但程钥先前还特意来说了,联合他那x_ing子,他心猜程钥大概是不太愿意跟宁远这大明星太过近距离接触,不过这宁远倒是看起来跟程钥关系不错,虽说是有些自来熟的嫌疑,但人不都还记得俩人是前后桌的关系,他纠结两秒,弱弱提议道,“我车还挺宽敞,要不程钥就跟我走?”
程钥听了就要走人,宁远却不乐意了,
“诶,班长你还跟我抢起人来了,我们前后桌想联络联络感情你也要搞破坏,程钥你说班长是不是欺负人了?”
感觉到手捏他肩膀,程钥偏头就对上正望着他的两只星星眼:“……”
是是是,你说的能不是?
班长:“……”
忐忑地再次共处一车,程钥却明显地感觉到宁远有些不一样。
一路上程钥都在试图忽略掉那若有似无的视线,撑了会实在不行,便拿出手机装模作样,谁知那视线越发有如实质,窥人不止还要窥屏了。
这感觉怎么说,那就好像地上的一颗小石子每天看着挂在天边的一颗又圆又亮的大星星,有朝一日却发现它居然落到你身边了,不仅如此,他还一闪一闪地跟你攀关系说,其实呀,它也只是颗会发光的石头,你看,咱俩还是好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