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假设。”
“如果现在就要死了……”邓警官认真地想了想,很快回答,“会遗憾没有好好地爱上谁一次。你呢?”
钟弦注视着邓警官,那表情好像在嘲笑他:“你没谈过恋爱吗?”
“我是指一场激情澎湃的。”邓警官解释说,“你大概认为我会说没有一份成功的事业吧,如果你不是假设我现在就要死了,我还真以为我把建功立业当成人生大事。可是你问的是最遗憾的事,排在第一位的,如果我真的现在就要死了,我发自内心地觉得,那才是最遗憾的。你呢?”
“我会遗憾……我没有反抗吧。”钟弦半天才给出这个答案。
“反抗什么?”
“反抗小时候欺负我的人。”
“就是这个?”邓警官一脸不满。
钟弦揉了揉头发:“遗憾的事太多了,挑不出哪个能排第一。”
“你是在耍无赖。”邓警官说,“换个问法,你到现在为止经历过的最快乐的事是什么?”
钟弦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第一次赚到一百万和那事。”
邓警官愣了一下笑了,“就是钱和……那你干嘛还赶走杨小姐?”
钟弦不回答,他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睡去吧。”邓警官走过来,一只手臂伸到他的腋下。‘不用扶我。’钟弦正想这样说,却没有说出来。邓警官的手臂已经从他的腋下穿过,揽在他的腰上,并握住了他另一边的手。那条手臂很有力,把他稳稳地从沙发上搀了起来。
“谢谢。”他说。
23
第二天早上,台风已经明显减弱了。雨凌乱地洒下来,天空还是y-in的像一大张黑棉被。
钟弦一夜都没有能睡的安稳。这是两年来,他新公寓的床上,第一次睡了一个除他之外的人。
他才意识到他又陷进了自己的漩涡中。他一直觉得他很想让邓警官离开他的家,可是另一方面又允许他不停地靠近自己。
就像他一直想忘记,却又拼命地去回忆被他忘记的。这样矛盾透顶的状态,才是他真正的病症。
黎明时分,台风还没减弱时,他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邓警官就睡在离他大概30公分的位置上,他不只一次地想用手臂去量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是忍住了。
他关闭了电动感应窗帘,两年来那一直是个摆设——他没有关上窗帘睡觉的习惯。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有个人睡在他的身边。
8:30分时他醒了过来,他大概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但邓警官已经走了。在他的微信上留了言,说去上班,并嘱咐他如果醒来有任何不适,立即打电话给他。
钟弦确实想吐。但他不认为这是什么脑震荡。他爬起来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然后打电话给大科,他想把昨天的事好好跟他讲一讲,理清一下思路。
大科听完之后,声调都变了:“你让那个警官住在你家里?你可以说你不方便什么的,反正有的是理由赶他走呀。”
“我不能赶他走。”
“为什么不能。”
“那样太明显了。好像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也是。”大科似乎被说服,钟弦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尽了力。大科显得苦恼:“他说小朱最后的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这怎么回事呢?没听你跟我说起过呀。”
“我没有和他通过电话,和你说什么呢?”
“可通话记录也没有可能出错呀。”
“怎么不可能呢?有没有什么软件让号码按照作案者的意愿来显示呢,就像那些诈骗电话。显示10086其实却根本不是那个号码打出去的。”
“可是我们身边谁有这个本事呢?有这个本事的人为什么要针对你呢?别瞎扯了。而且记录上你说过是他打给你的,那更加不可能搞错的,就是和你通了话。”
似乎确实如此。“但我确实想不起。”钟弦无奈地说。
“那个警官是怀疑你的!”大科得出结论。“小朱失踪半年,很可能已经死了。如果是人命案,你的嫌疑……”
“别危言耸听!”钟弦有点生气。
“我是为你着想呀。大哥,我们得防患于未然。你说那个邓sir拿你当朋友?”
“是的。”
“别信他!”
24
钟弦的整个上午,都坐在餐椅上一动不动。早餐只吃了几口。经过一翻思想斗争,他从冰箱里取出一袋中药,用热水泡过后,剪开袋子倒入碗中一饮而进。
这中药的味道他已习惯,酸味远超过苦味。喝下几分钟,他又呆坐了一会儿,拿起餐桌上一个写着‘百忧解’的药盒,取了一颗放入口中,又喝了一大口水。大概五分钟后,两种药的作用让他变得很快乐,他站起来想去拿什么东西,但瞬间就忘记了。站在那儿苦想后索x_ing放弃,然后他拿起手机想给谁发条微信,却瞬间又忘了开机密码。
望着手机呆坐五分钟,密码渐渐地想了起来,他打开了手机,却忘了要给谁发短信。在微信界面上看到邓警官的头像,他点开了。邓警官的微信头像从一朵菊花变成了他自己的一张帅照。钟弦盯着那照片看了一会儿,很难想像这个帅小伙会说自己从没谈过一场有激情的恋爱。
他开始给邓警官发微信。用手机手写功能写了一大堆字:[阿忆,经过昨天的事,我觉得不安,不安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小朱的通话记录,我知道你并不太重视这个案子,可是现在我倒很重视了,你是否愿意让我帮助你呢,既然你们局里不给你更多的支持,我可以做为你的一个帮手,帮你破案。]写完这些字,他又删掉,觉得字太多太罗嗦,反而可疑。
想了想他又改成简短的一行字:[我帮你破案。正好我最近也有空。]又觉得太简单。再次删掉。
[昨晚你说的事,让我产生了兴趣,我想帮你破案搞清楚为什么他会打电话给我,]他还没有打完字,就不小心按错键子,发送了出去,正当他懊恼不已,过了一分钟才想起可以使用微信的撤回功能时,邓警官已经回复了。
[好。]只有这一个字。却是着着实实地答应了他。
钟弦回复:[你没什么帮手。把我当你的跟班小弟吧。]
邓警官回复:[我下午要去龙岗看看小朱女友的工厂。]
[好。下午见。]钟弦回复,想了想又加一条。[一起午饭?]
混蛋
25
一天一夜的狂风怒雨,仿佛已将城市的筋r_ou_都剥离吹去,洗刷的一颗尘埃都不剩,台风渐弱的尾巴冲撞着如林的高楼大厦,被打散变成无数无序旋风,雨也被卷的四处乱飞。街道如镜,落雨成溪汇集到路边潺潺不息地冲向下水口。
钟弦立在两条路的交叉处,头顶的雨伞在乱风中起不到多大的遮挡作用,雨滴不时被风卷着飞到脸上身上。他举目四望,好像身在一个魔幻世界里。
邓警官的身影出现在迷蒙纷飞雨中,步伐利落打着一把深蓝色大雨伞,他在钟弦几步远的位置停下来,望向泊在路边的一辆黑色的大切诺基。
“你的车?”
钟弦点头:“看我是多么诚心地帮你,出人又出车。”
“想不到你喜欢美国肌r_ou_车。”邓警官说。
他们坐上车。“龙岗什么位置。”钟弦打开导航。
“我指路。先向龙岗的方向开。”邓忆说。他在车里扫视一圈,“新买的吗?”
“两年了。”钟弦发动车子。驶上深南大道。
“你是怎么样一夜暴富的。”
“从来没暴富过。一辆五十万的车在这里算富吗?”
“你要跟谁比呢?你才到这里三四年吧,当高管也不过一年时间。哪个小白有这样的翻身速度。不如你传授一下,我不当警官了跟你干。”
“警官来钱的路子不是更野,你慢慢混就是了。哦,抱歉。我没有冒犯的意思,我一直相信你是正人君子。”
“在你看来,多少钱才算富?有人说过你看起来就像前途无量的人吧。”
钟弦望着前面的路面:“以前我也认为这样认为。”
邓忆又在车里前后打量,“这车你很少开吧。连个装饰品都没有。防滑垫香水什么的也不放一个吗?”
“以前有。后来觉得简单最好,全扔了。”
“你心理有点问题。”邓忆直截了当说。
钟弦在红灯前停车:“是呀,我昨晚把自己的问题全暴露给你了。怎么办。”
邓忆嘴角上扬:“我一直觉得——有没有前途,有一种东西要排在能力前面,叫做心理承受力。”
钟弦心里颇有触动,表面却故意平静:“是吗?”
邓警官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我就是个例子。第一次出任务时,我就动摇了当警察的想法。我被吓坏了,事后,越想越怕。我知道这样说显得懦弱。心理承受力要排在能力之前,是我的感悟。可是你,是做白领,你总不会也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
钟弦自嘲道:“我在你面前总是表现出心理有问题的样子。但其实,我在其它人面前还真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