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承渡把人打横举起平放到岸上,自己双肘一撑,“哗啦”一声,轻松跃出水面。
围着的人群齐齐往后退了一步,生怕湖水溅在自己名贵的华服上。徐承渡把他们全都当做透明人,跪到白格身边,把手上的水甩干净,轻轻拍打他的脸颊,“白先生,白先生?”
白格仰面躺着,双目紧闭,滴着水的发丝凌乱地散在额头和眉间,濡s-hi的睫毛黏在一起,安静地贴在眼睑上,没有丝毫颤动着将要醒过来的迹象。初秋夜晚的湖水,寒意侵入骨髓,静静地等了两秒,那人毫无血色的唇瓣和白透了的皮肤令徐承渡心底的不安和恐惧一点点放大。
他迅速俯下身,凑到白格耳边,一边把白格s-hi透的棕色蜷发整齐地梳到脑后,一边压低了嗓音,用只容彼此听到的音量轻唤:“白格,计划成功了,别演了。快醒醒。嘿,够了影帝!”
他没意识到,自己说话时,浸了水的声带竟然在小幅度的颤动。
徐承渡这辈子没怕过什么,枪林弹雨不怕,流血负伤不怕,死神来了他都能从容地递过去一根烟,好声好气地请对方下手轻点。但是现在,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在一动不动僵直得宛如死人的白格面前,这种恐惧甫一出现就攫住了他所有呼吸,令他呆若木j-i。
“让开,都给我让开!”围观的人群里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一个天青色的身影,使足了力气一把推开徐承渡,半抱起白格。
同时间,三个穿着白大褂的救护人员拎着急救箱火速赶至,七手八脚地检查起心跳和脉搏,并开始按压肺部,进行常规的心肺复苏。
徐承渡愣怔地坐在地上,维持着荣雨棠把他推开后跌坐的姿势,失神地望着眼前忙乱的景象。他现在的大脑进了水,已经成了无用的摆设,停宕在远处生了锈,完全运作不起来。
他甚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难道白格真的不会游泳吗?不对,就算不会游泳,从他落水到自己冲过去把他捞起来,短短的时间内也不至于呛水至昏迷啊?
“医生,医生,别按了,给他吸氧。不是溺水,这孩子对水有恐惧症。”荣雨棠瘦r_ou_的身体抖得像筛糠,泪水不停地从眼眶中涌出来,清冷淡定的贵妇气质早就被扔进了湖水里,现在的她只是一位因为儿子昏迷不醒而惊惶不定的母亲。
但常年在商界运筹帷幄的她威仪犹在,泪可流,手可抖,声音里却不见半分慌张,她厉声呵斥:“别愣着!快给他吸氧,他快窒息了你们看不出来吗?”
闻言,医生忙不迭地翻出氧气袋,熟练地c-h-a入鼻导管,用胶布固定住,并开始轻轻挤压氧气袋。
徐承渡恍恍惚惚听了进去,荣雨棠刚刚说什么?白格对水有恐惧症?开什么玩笑,白格怎么会恐水?一个洗澡的浴缸都谁都大,拍个艺术照都要在水底拍摄的人,怎么看都不可能……等等,记忆深处忽然闪过一个黯淡的小火花。
他隐约记得,白格曾经说过,他讨厌世上的一切江河湖海。
他嗤之以鼻,因为白格当时的语气和神情,就跟熊孩子说我讨厌吃胡萝卜一模一样。
思绪一环扣一环,徐承渡s-hi透的衬衫下又出了一层冷汗,因为迟钝的大脑又想起来另一件事,当年白氏父子的那场车祸。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车子最后撞破栏杆跌进了江里,白格九死一生,而白格的父亲,白清让,淹死在了江底。
创伤后应激障碍,恐惧事物的强烈刺激会引发极度紧张和痉挛,从而导致气管封闭,严重情况下可引发窒息。
白格他……为什么从来没提起过?
徐承渡的右手和瞳孔,一起不可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沉睡的白格,想象着源源不断的透明氧气通过导管被挤压进他的鼻腔,然后进入血液和心肺,唤醒那些撑到极限濒临死亡的细胞。
这个过程异常缓慢且煎熬人心,外界所有的景象和声音都褪色虚化,直到消失不见,全世界就只剩下那么一个静静躺在那儿的白格。
徐承渡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挖出来,丢进了沸腾的油锅里,翻来覆去地烹煮煎炸,没有人来解救他,而锅底下的烈火越烧越旺。
直到他看到白格的喉结在苍白的肌肤下跳动了一下。
第63章 升温8
当徐承渡以一个完美的跳水姿势没入微凉的湖水,屏住呼吸耐心等待了近两分钟后,他知道自己成功地穿过了那两秒的扇形安全区域。没有刺耳的警报声,没有纷杂的脚步声,除了不远处的灯火,四周的一切都安静得诡异。
头上一轮明月,他慢慢伸展开四肢,像一只潜伏的鳄鱼,静悄悄地把眼睛和鼻子浮出水面,排出肺里即将爆炸的二氧化碳,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混杂着一股淡淡的湖腥味,这种潮s-hi的腥味可能是从某种水生植物身上散发出来的,弥漫在整片水域。
徐承渡吸了吸鼻子,吸进从s-hi透的头发上蜿蜒而下的水流,鼻腔一痒,差点呛得咳嗽出声。胡乱抹了把脸,他开始往岸边游去。好几次尝试着游近,都会被岸上巡检的安保人员打断、返回,他们的来回走动机械且毫无规律,全靠心情。一眼看过去,这些人个个都心不在焉,神情游离,但个个都保留着一丝警惕,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大活人突然从湖里蹦出来,再怎么玩忽职守,他们也很难不去察觉。
湖水的寒意渐渐穿透衣服和皮r_ou_,浸入骸骨,徐承渡如同一只逡巡不去、等候时机的鲨鱼,随时准备逮住空隙扑向猎物。然而时机实在可遇不可求,今天晚上的他已经一而再地受到时机女神的眷顾,再奢求未免显得太过贪心。
体力抽丝剥茧般跟随着热量一起,渐渐逃离四肢。再不想办法上岸,他可能就这么光荣殉职了……
智取不行,剩下的就只剩武力突破。但那无疑是逼不得已的下下策,他煎熬到现在不就是为了保护身份?再等等吧,一定会有办法的。
游动的过程中,徐承渡一直有意远离着拍卖会的湖岸,一来那一片光线充足,二来人多眼杂,很容易暴露身影。但现在他远远地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临时的救场计划,狂喜压制了犹疑,他试图隐在光的折s_h_è 和水波的y-in影里一点点靠近。
这世上可能真的存在什么缘分或预感,徐承渡游近后,本打算伸出手抓住那人的脚踝,但当他甫一冒出一双眼睛,就不期然地对上了一束探索惊疑的目光。
那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银灰色西装,单手c-h-a兜,一手拿着流光溢彩的香槟玻璃杯,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睛,看似漫不经心,就这么直直地望了进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徐承渡罹患渐冻症的心脏又活了回来,宛如罢工的水泵重拾动力,继续跳动着把温热的血液源源不断地压进血管,驱散了遍体寒冷。
两个人的交流几乎不需要言语。
稍纵即逝的惊讶后,白格的眼神里立马刻满了担忧:你怎么会在水里?行动失败了吗?你是从哪里游过来的?
徐承渡给了他一个安抚x_ing的眼神之后,耸肩摊手:行动遇到了一些小挫折,这个小挫折具体表现为:我被困在了湖里。
白格敛下神色,借着啜饮香槟的姿势环顾四周,索x_ing绝大多数人都在沉迷百玩不厌的社交游戏,没人注意到这个僻静的角落。他不动声色地用身体遮挡住光线,以避免水中的人被细心的人察觉,然后蹲了下来,把玻璃酒杯轻轻置于地上,并且压低了磁x_ing的嗓音。
“需要我做什么?”
徐承渡在水中张开手臂,笑着看他:“跳下来。”
聪明的白格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对方的企图和计划,轻轻挑起眉。
看出他眉宇间一闪即逝的迟疑,徐承渡拍拍胸脯,甩了甩s-hi透的刘海,“别怕,有我在。”
说出这话的时候,徐承渡觉得自己的形象瞬间高大了三分,豪气直冲云霄,而白格淡粉色的唇边绽开一朵小小的笑容。
那是一个宠溺的、包容的、告诉你我愿意配合你一切合理或不合理要求的笑容,徐承渡没溺死在坚持了近一个小时的银星湖里,却差点溺死在这致命的微笑里。
就在他失神的空隙,白格已经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松开了领带和衬衫的风纪扣,他用一根手指拨开额前垂落的棕色碎发,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满是认真和专注,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
徐承渡做了个ok的手势,询问对方是否已经准备就绪。
白格两根手指抵在唇上,弯起眼角,直接轻佻狎昵地飞了个吻。
心神俱颤差点吐出一口血的徐承渡啧了一声,转身没入了水里。直到游到一个别人看不出具体方位的安全距离,他才遥遥地用手表表盘反了个光。
接收到讯息的白格根本不去看脚下黑沉的湖水,顿了顿,直接闭上眼睛踏出一步,听任自己的身体“噗通”一声砸进水中,激起不小的浪花。
记忆跟湖水一起,从四面八方极速翻涌过来。白格蹬动着双腿,想阻止身体继续往下沉的趋势,然而诡异且熟悉的无力感再一次从内而外地席卷全身,绳索般束缚起他健全的四肢,让他如同瘫痪。紧接着,一股骇人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由远及近,逐渐萦绕在鼻尖,为了避免闻到这种强烈的气味,他拼命挣动双手捂住自己的口鼻。
男人绝望的眼神和猩红的血雾漂浮在目之所及的水域,这是幻觉,白格的大脑明白,但是他的身体不明白,如临大敌般收缩起一切该收缩的东西,包括气管。忽然脊椎一痛,仿佛有人给他注s_h_è 了强力麻醉剂,他开始失去判断力和清醒的意识,甚至失去了自主呼吸的能力。
但是前所未有的,所有y-in暗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他独独没有感受到恐惧。因为潜意识中,他知道,某个人正在拼命朝他赶来。
有你在,我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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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来了不少媒体记者,天还没亮,关于银星别墅慈善拍卖会的两大非主流消息就不胫而走。在一片歌功颂德的褒奖词中,这两大消息成功地脱颖而出,赚足了公众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