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狗 作者:假装稀巴烂【完结】(6)

2019-07-07  作者|标签:假装稀巴烂

  段绍同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动物园那狼是从哪儿弄来的。”

  “自己来的。”小招说。他没回头,声音冷了下来,小招望着窗外,接着说道:“冻得实在受不了了,就自己钻进笼子里来了。”

  “那你呢?”段绍同问。他说话的时候也不抬头,仿佛只是随便问问。

  小招反问:“我什么?”

  段绍同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他说:“小招,过来喝水。”

  小招像是没听见似的,丁点儿反应没有,他沉默了有一会儿,才转过身来,走过去闷头喝水。

  段绍同问:“你感冒了,有没有吃药?”

  断了运输渠道,卫生所没了路子进药,全城缺货,只能尽量别感冒,于是小招说:“没有药。”

  段绍同说:“那就多喝水。”

  小招放杯子就跟砸杯子似的,玻璃底儿猛地撞在桌子上,里面他没喝净的小半杯水险些晃出来。段绍同没什么反应,捂着杯子喝水,小招愣了愣,动作有些僵硬地举起杯子,把剩下的水一口气喝光。这回他把杯子轻轻放回桌面上,小招看着自己贴在杯口的手指,什么也没说。

  太冷了,还是太冷了,有暖气的屋子里也不行,还是冷,缺点儿东西,缺杯热水。段绍同临走的时候给小招留了一保温瓶的热水,还问他这保温瓶够新的,是不是平常根本不烧水。小招说,烧,于是段绍同又问拿什么烧,小招说,当然是锅。段绍同还说了点儿别的,他问了小招一个问题,小招没回答。他问,小招,你想离开这里吗。小招没回答。

  窗外可以看到对面的城中小广场,平常小孩很多,这下估计是因为昨天那狼的事儿,挺宽阔的广场只剩了那个放风筝的孩子,他今天又带了一只风筝来。小招拉开窗扇,想喊给他,风太大,风筝会被吹跑的,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这风比昨天下午那会儿小得多,刚好能让风筝飞起来,又不至于把线吹断。小孩昨天飞走的风筝,小招没见过,不过现在放的这只看上去应该是自己糊的,有点儿简陋,上面似乎还写了什么字,密密麻麻的,像是从作业本上撕的。

  小招关了窗户,穿上外套又出门去了,帽子没戴,围巾也没戴。小孩们不怕冷,跑跑就暖和很多,小招比不了,天气太冷,他没满大街闲逛,转头往天桥街下面的歌舞厅去了。这些天来,街上冷清许多,连一向热闹的天桥街和歌舞厅都惨淡得像是要倒闭,可见狼之可怕。小招落得轻松,漫步前行,闭着眼睛也不用担心撞到别人。

  他可怜那只狼,逮进笼子里的时候,人们当它是条狗;他又羡慕那只狼,羡慕地想嚎几嗓子。可是他没有,天气寒冷,热量稀缺,不要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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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网不好差点忘了更_(:3」∠)_

  第五章 歌舞厅

  “怎么死气沉沉的?跳舞啊!”小招撩起歌舞厅的皮帘子,探身进去,“冷不丁这么安静,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卡座沙发里,有个声音懒洋洋回道:“跳不起来了,歇会儿。”

  歌舞厅里没有窗户,只开了舞台顶上的一圈小灯泡,不是很亮堂,平日里震天响的大音箱也没开,c-h-a头扔在地上,像根灰溜溜的尾巴。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吵架声,她们吵的什么,下面听不太清楚,后来吵着吵着,又有人哭起来。

  小招问:“怎么了?”

  果子在沙发上仰身起来,说:“还不是因为那孙子。”果子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了一根点上,又接着说:“问出来了,姓姚的死的时候,趴的是小牛n_ai的被窝。”

  小招说:“那跟喝假酒死也差不多了,爽一爽再死,也挺值过。”

  果子嗤笑一声,吐了口烟,又对小招说:“不仅如此,我跟你说,东东又问出一事儿来,小牛n_ai有了,姓姚的种。”

  小招又说:“怎么这么不走运,孩子他爸死在亲妈身上,也算死得其所了。”

  果子本来让这事儿闹得不太愉快,听了小招这话,乐得不轻:“哈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不会说人话的!”

  小招抄起果盘里的苹果就朝他扔去:“谁他妈要你喜欢。”

  果子笑声大,楼上小牛n_ai的哭声更大,连带着训话的东东也拔高了嗓门,这下楼下也能听清楚了。东东说,孩子我带你去打掉,但是这事儿不许往外说。小牛n_ai说,不行,我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还要把他带出去,给他爷爷n_ain_ai。东东又说,你就是想走,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贱样。小牛n_ai说,我怎么了就贱,我跟大姚是真爱。东东骂她不要脸,说人家根本不会要她。小牛n_ai不听,还说要找段绍同,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叫他带她去找大姚的父母。东东叫她别痴心妄想了,小牛n_ai又说她还要把狼的事儿也供出来。

  果子不再乐呵了。

  楼上东东好像扇了小牛n_ai一巴掌,小牛n_ai又哭又喊。她喊,你们都他妈的给我等着,一个都少不了你们的,我叫你们好看,你们就是羡慕我,羡慕我跟了大姚,我要把一切都说出来,叫你们在这里混不下去。东东就开始骂她,各种粗话往外蹦,最后小牛n_ai可能是被塞了嘴巴,唔唔地就是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东东下楼来,说把小牛n_ai关屋里了,果子叫她看好她,别真跑出去坏了事儿。

  小招没说话,掏出一盘磁带,放进录音机里,又一块c-h-a上音箱c-h-a头。三个人静静听着,过了一会儿,东东问:“这歌怎么前奏这么长,还不开始唱。”

  小招说:“本来就没歌词。”

  东东又问,没歌词的歌还能叫歌吗。果子让她别打岔,说这叫曲子,挺好听的,又问小招是贝多芬还是莫扎特。小招摇头,果子就又问是不是巴赫,小招还是摇头,后来果子把肚子里那点儿东西全搜罗干净,又猜德彪西、柴可夫斯基、舒伯特……小招就一直摇头,后来果子猜烦了,问他到底是谁,小招说他也不知道,这是白国国歌的伴奏带。

  果子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小招,把音箱关了吧,震得我想吐。”

  小招没听他的,抄着手不动弹,反问他是不是让小牛n_ai传染了孕吐。

  果子说:“去你妈的,老子是男的。”说完他就吐了,东东说他是假酒喝多了。小招等到这首曲子放完,抽出磁带,打算走人。果子擦着嘴,叫住他,问怎么这就走了,不多玩会儿。小招反问,玩什么。东东提议看录像带。

  “都看多少遍了。”小招说,“果子不是说,里面那人的动作,不光那男的,连那女的他都能完美复制,看那个还不如看果子表演自lū 。”

  果子端着杯子喝水,笑着骂他:“去你妈的,要lū 也得一起lū 。”

  小招说:“你有病吧,这种时候谁先s_h_è 谁尴尬,你本来就矮,我不想让你以后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

  果子被损了也不生气,笑得一口水喷出来。

  东东蹲在DVD机前面找碟,她翻腾了半天,终于挑中了一张,神秘兮兮地回过头来,对小招说:“这个保证你没看过。”

  小招没当回事,说:“你们还藏私货啊,不给看的。”

  东东没接他的话茬儿,放碟进去,摁了播放。

  电视上出现了两个男人,他俩嘴亲了,摸也摸了,还是没女人进来——这片儿就没女人,这是个同志动作片。三个人里,东东一个姑娘家看得津津有味,果子一直偷瞄小招,小招什么表情都没有。

  “哎,lū 一把?”果子不知什么时候坐到小招这边来,伸手想摸他裤裆,小招猛地站起身来往外走,果子指尖只轻轻从他裤子上擦过去。

  “你硬了!”果子在后面大喊,那兴奋劲儿跟发现新大陆似的。

  小招回去的时候经过城中小广场,那放风筝的小孩还在那里,不过没再玩风筝,就在手里拿着,估计是要回家了。一个男人背对着小招,蹲着跟那小孩说话,光靠一个穿着臃肿的背影,小招认不出那是谁,他本来就不是很能记人,就连那个小孩也只是脸熟,若是在别的地方见着他,可能压根认不出来。小招没往广场里面走,就是那小孩手里的风筝老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总觉得上面写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好像是毛笔写的诗。

  那之后风平浪静了几天,小招没老呆在城里瞎转,他造了个鱼竿跑到后湖去,在冰层上凿了个洞,等着鱼咬钩。小招待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自然也就碰不见段绍同了,这点合他的心意,唯一不好的是他在湖边吹了几天风,感冒愈加严重起来。小招咳嗽好久了,只等着感冒自己好,没太把它当回事儿。

  这几天小招还是觉出了点儿别的东西,比如他发觉那放风筝的小孩好像每天都在,那天他看见的那个跟小孩说话的男人也每天都在。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它其实一直都在那里,只是你一直都没注意过,但只要一注意起来,就会发觉自己总是能碰见它们,比如那只写了字的风筝,小招看见好几次,心里一直存着一个问题,那就是风筝上到底写了什么,他总是忘了问,这个问题也就一直没有答案。

  大姚的事儿还没完,狼的事儿也没完。小招听果子说,眼下因为狼的事儿,正弄得全城人心惶惶,这关头段绍同组织协管组的人巡逻打狼,刷了一波好感,大家明着不说,暗地里不少人倒了风向。果子眉头紧锁,十分懊恼,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说:“我觉得我们错了,我们把自青州赶到别人家去了。”果子的话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涩味儿在里面,他说得平淡又揪心。自青州顶了天就几十年历史,这车轮转着转着,也要走到头儿了,想反抗它前进的人们中途跳车,让轮子深深碾进泥土里,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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