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领着秃瓢机器人和赤色小柴犬,上了二号之前开进影视基地里的那辆装甲车。
此时,原本待在车上,与二号一同行动的猎手早已不见了踪影,包括那台开车的机械康巴特在内,所有的活物都已被二号遣散。
如果不是机器人和狗是严渊自带的话,他甚至不想让这两个家伙上车,打扰到他与好不容易才得以相见的小先生叙旧。
或许是觉察到了二号心中的怨念,受到生物天x_ing里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在严渊打开装甲车的后车厢车门,催促西格玛与途赶紧上车之际,小柴犬居然哆嗦了一下,随后抖抖耳朵,用头撞了撞正在想该怎么把大脑袋挤进车子里去的途。
“怎么了Sigma?”秃瓢机器人出声。
柴犬汪汪地叫了两声,抬起前肢碰了碰大头机器人机械身躯的腹部:那里是机器人的内置置物箱。
途抖抖天线,放弃了上车的打算,转而从置物空间里拿出一根狗链来。它转动身体看向严渊:“Sigma它好像想去散散步的样子,要不,严渊你先跟着这人走吧。还是那间酒店对不对?待会儿我和Sigma会自己过去的。”
“好吧,那你们俩注意一点,”严渊侧眼望了望已经在驾驶位上坐好了的二号,“这座城市应该没有‘找狗的’吧?”
“您说的是那些有狗牌的猎手吧,只有归属于巨舰与主脑的猎手协会里才会有狗的通缉令。而且前线城市里也有定期的巡查猎手,您不必担心这两个小家伙的安全问题。”
严渊摸了摸鼻梁,也不纠结,又提醒了途与西格玛两句之后,这才坐到了副驾上。
看着装甲车载着严渊绝尘而去,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地主给卖了的途扭了扭身体,把狗链套上了西格玛的脖子,随后一拽——
它,发现。
自己拽不动。
西格玛蹲坐在地上,以一种柴犬特有的倔强姿势抗拒着它的遛狗行为。
途拽。
西格玛不动
途继续。
西格玛稳如雕塑。
途想了想,又从置物空间里掏出一条密封r_ou_干,拿到柴犬的跟前晃荡。
西格玛终于有点反应了,它瞥了一眼自嗨的途,不知道为什么,秃瓢机器人总觉得这眼神高贵冷艳,带着一股鄙视弱智的智商优越。
任尔东南西北风,它自岿然不动。
途:“……”为什么它忽然产生了一种好像见过这个场景的既视感?
坐在车上,严渊将装甲车的车窗摇下来了一截。吹着冷风,严渊本打算趁着二号开车回到暂住地的功夫再琢磨琢磨巨舰与主脑的真实目的。
但冷不丁地,当二号停在一个路口边等待几名过路的普通幸存者经过时,他无意识地转头瞟了眼二号,便和对方炽热的眼神打了个照面。
对方那张一贯冷硬的英俊面庞上,此时充溢着某些严渊看不太懂的东西。
毋宁说……他看得懂,只是有些不敢去深究。
狂热、执拗、病态、疯癫……二号的眼神让素来对感情这方面的事提不上什么兴致的严渊心中一紧。
“先生,可以的话,能否让我将车窗摇上来些?现在的温度比白天的时候要低上不少,而且外边风大,我怕您感冒。”二号适时垂下眼眸,重新将视线转回正前方,等待着行人过去后重新踩下油门。
“嗯……好吧,关上吧。”严渊应道。
待车窗关上后,他却越发觉得不自然起来。之前的时候开着窗,空中弥漫着细微的风声与外界的杂音,这会儿关了窗,整个装甲车内的空间陡然沉寂了下去,让严渊有些如坐针毡。
严渊不喜欢处理感情问题。
从小到大,乃至因为黑洞的原因降临荒原后,严渊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人生大事。
一来,他虽然觉得自己是个直男,但实际上他却是对女x_ing与男x_ing都没有什么过多的兴趣。
在严·机械宅·不解风情·渊看来,恋爱这种事情着实费时费力。有那个闲暇功夫,不如多搞点机械改装,多参与两次战役,早日结束联邦与异星的战争来得有意义。
二来,他有些情感单薄,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人的爱慕。
也许是受联邦的平等教育影响,严渊一贯认为万事万物都是有来有往的,直白点得来说,他这人毕竟实诚厚道,信奉着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严渊实在是有些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下他人的情爱,因此,才会做出像初来荒原时,被救了自己的猎手险些夜袭,却不敢下狠手反击对方,只能自顾自地逃跑这种事来。
虽然他长了张反派脸,但总体而言,是个好人。
所以……
严渊不是情商负分的感情白痴,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倒也明白荒原上的人对他报以怎样的想法。寻常的人类猎手与幸存者,只不过是受了他这莫名其妙的杰克苏光环影响,因为这张脸而爱慕他罢了。
有好感,但不见得会为他付出一切。
正如很早之前在捡到途的那座废弃城市里的濮凡,他或许对严渊有些痴迷,但远远达不到甘心为他离开自己所熟悉的幸存者小队的程度。
而6M一类的机械类人,因为前个世界的关系,他一直认为6M等人一定怀有着某些他现目前尚不清楚的目的。
譬如巨舰,譬如主脑。
他们所谓的忠诚在严渊看来不过是程序设定使然而已,假使他不再是预定的“王”,那6M等人又会如何面对他呢?
只有二号……
严渊能感觉得到,二号对自己的情感和其他人是不相同的。
不是因为脸,也不是因为程序,而是因为某些……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东西。前个世界还不算特别明显,二号所做的一切行为也是基于着他所谓的保护需求,到了现在这个变动了时间线的世界……
严渊打了个激灵。
他发现,关上窗户后,车内的温度似乎都因为二号的视线过于灼热而升温了。
严渊状似无意,若无其事地开口:“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被发现了自己的窥伺行为的二号也不尴尬,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下来:“我很想念先生,想多看看您……没想到一晃就是十年了,您变了很多。”
“说实在的,我其实记不大清楚了和你见面的事情了,毕竟我们才相处过几天而已。”严渊开始忽悠起二号来。
二号顿了顿。
“可是对我来说,只有那几天,才让我感觉真切地活着。”
路过的行人已经悉数散去,但装甲车依旧滞留在原地。
他微倾身体,凑到了严渊的跟前。
注意现在的自己似乎就算是坐着都要比严渊高上一线,二号不着痕迹地躬了躬腰背,让自己的位置能够显得低一些,以便严渊能用俯视的视角看着自己。
他执起了严渊的手。
被他握住的手白皙修长,手掌与关节都有些偏薄。轻挲指腹,二号注意到在严渊的手上布着不少薄薄的老茧。他想着,这些茧便就此打住吧,今后,他的小先生手上再不会留下新的茧痕。
二号轻声道:“我很高兴,能再见到先生您。”
这一次他绝不会松手。
严渊有些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摸法,忍不住又出声,想转移话题:“对了,要不,你跟我说说看我们从回收站出来之后的事情吧。怎么几年不见,你这家伙还混成大佬了……”
二号没有回答严渊的问询,反倒开口:“说起来,当初先生您会流落到电子废料场里,是因为机械异兽的缘故么?”
“嗯……对对对,当时我就是被几只机械猎鹰给追了,躲到了一台报废的车辆里。后来那小轿车被拖进回收站,我那个时候睡着了没有跑出来……”严渊索x_ing就着二号的话头给自己编造起身世来。
“没有关系了,先生。”
二号抬眼,以一种绝对臣服的仰视姿态凝视着严渊。
“异兽也好,巨舰也罢,我会为您消灭一切。您的意志就是我的准则,机械们为王而生,但是……我为您而生。”
所以……能不能留在他身边呢?
严渊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现在自己最好义正言辞地跟二号说自己只拿他当朋友,他为二号的言辞十分感动,他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可恍恍惚惚的,他却觉得眼前的人与之前一直保护着他的机械重合了,甚至……隐约中,又似乎和另一个他似乎遗忘了的身影叠在了一起。
严渊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有那么一丝丝的动摇。
“年轻人怎么一天到晚老想着打打杀杀,而生个鬼啊,这是哪儿来的烂俗小说台词,”严渊忽然抽出被二号握住的手,抬起后按住了二号的头,在对方黑色的短发上揉狗似的胡乱揉搓起来,把二号原本齐整的发型给险些揉成j-i窝,“开车开车,有什么事,回去了再说,我还有挺多事儿想问问你呢。”
二号顺从地被他揉着头。
“好的,先生。那……能让我在和您说说话吗?我真的很想您,很想很想。”
仿佛不止十年,他早已念想了一生一世。
即使过去了那么长久的时间,他的光还是一如既然的温暖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