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余顿了一下,“你可以想象,那位老太太拿到扳指有多么欣喜,她想付给我更多的报酬,但被我拒绝了。此后,就算我回到中国也一直与她有书信往来,直到去年…我没收到来信,一问才知道,这位老太太和她的老伴儿在一周内齐齐西去了。我当时就想到了这枚扳指,一查才知道被她的儿女送去了古玩店。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里看到它,真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如同大势所趋,这枚扳指的价格提高的并不快,大部分人对于它都是一种可有可无的姿态,在超出预期价格之后便不再举牌。诚然,它对于纪余有着特殊的纪念意义,可是这也并不能让它拍出一个高价。纪余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看到现实的场景,多少还是有些唏嘘。
“600磅一次!两次!还有人愿意出价么?三…”
还没等司仪落槌,角落里传来了一个声音,“700。”
纪余侧头去看那位出价人,可距离太远灯光也不够明亮,纪余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是觉得对方慧眼识珠。心头涌起一片感激来。
由于提价的幅度很高,这一次,司仪毫无悬念的落下了锤,宣布这枚翠玉扳指的归属。
姜琉看着纪余的笑容,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助理转了700磅,很庆幸自己早有准备拍下这扳指。他想起纪余当时说,“你知道么,这个扳指失踪后,我在第二年收到了一封来信。寄信的人,是哪位已经去世的老太太,她这封信是延迟寄出的,写信的时间就在她从我手中取走扳指不久。信上说,这枚扳指其实本就是老先生的,当年他们结婚,老先生就把这枚扳指当作定情信物送给了她,她也一直珍藏着,直到她们家道中落,连饭都吃不饱。老太太没有办法,只能当掉了扳指,虽然做得谨慎,但几年后,老先生还是发现了。这段日子,老先生身体状况不佳,在医院里昏昏沉沉,口中念叨的只有这枚扳指,他觉得是自己没用才害得妻子不得不卖掉定情信物维持生计。对于能否找到它,老太太其实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觉得当时的纪余信心满满不忍打击,所以才答应。没想到却真的被自己找到了,老太太说,这是缘分,不仅是她和老伴儿间的缘分,还有它跟自己的。所以在信中,老太太说,要在死后将扳指赠送给我,全了这段缘分。可是很遗憾,已经与它擦肩而过了。”
姜琉也问过纪余,要不要考虑把它买下来,纪余却摇头。他说,如果真有缘分,它总会回到自己手里。
因为这句话姜琉下定心思要买下这个翠玉扳指,他想,即然扳指与纪余有缘,如果扳指在自己手里,那自己与纪余的缘分大概会深些吧。
第21章 外国年
圣诞活动结束后,英国真正进入了一个长假期,尤其对于渔舟的工作人员来说,他们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剩下的时间就是用来休息和购物的。几乎每天纪余都能看到跟他一起来的姑娘们三五成群的画着精致的妆容早晨两手空空出门,晚上大包小包回来。看那架势似乎要把自己的存款花光,信用卡刷爆才肯罢休。
纪余不是女人,对于购物这个活动一向没什么兴趣,休息的时间他把更多精力放在了整理这一年内的文件资料和总结得失上。国内的事务虽然有魏秋,但他却不可能一直厚着脸皮只让对方一个人辛苦,这些天他也重新开始接手一些日常事务,好让忙了大半个月的魏秋能够充分歇一歇。
其实比起在国内,纪余在英国过得更闲适一点。大方的给自己的秘书放了假,工作时虽然再没有办公室里他熟悉的味道和随叫随有的茶水,但坐在咖啡厅里办公的惬意和放松给人一种忙里偷闲的享受。当然,这种惬意其实更多来源于他已经顺利解决掉了渔舟走出国门这间大事的成就感,作为主导者,他由衷认为无所谓过程是不是艰辛,得结果如此就已经足够。
欧美人永远把自己的舒适放在首位,一向不吝惜那么一点‘必须的’电费,尤其是规格高的酒店。就好比唐纳德氏给渔舟安排的这家,明明外面已经是白雪皑皑,坐在一楼咖啡厅的纪余却只穿了一件高领的羊毛衫就已经热得卷起袖子。暴露在空气中的那一截小臂肌r_ou_线条流畅紧实,让本来纤瘦的体型多了一丝力量感,只是一个侧影就让来往的行人侧目。
穿过被保洁工擦得透亮的玻璃自动门,姜琉几乎是一侧头就看见了坐在窗户边一手拿着咖啡一手在键盘上敲击着什么的纪余。从背影看,纪余实在是太瘦了,勾着腰就能看到后背凸起的蝴蝶骨,黑色是显瘦的颜色,姜琉突然想起之前看到纪余穿的那件几乎同款的白色毛衫,他觉得那个色彩更适合纪余,至少可以让他看起来更壮实些。
摘下围巾,姜琉一言不发的坐到了纪余对面。
此时他才发现,纪余今天没有戴隐形眼镜,他的鼻梁上架了一个细框的金丝眼镜,不是那种学者类型的款式,而是镜片很大最近被年轻人争相购买的复古款。姜琉仔细对比记忆中纪余不戴眼镜的模样,他由衷认为这副眼镜戴在纪余脸上简直不能更合适,不仅书卷气十足,还显得他年龄更小了。
突然发现自己对面的座位被人擅自占下,纪余有种不被尊重的烦躁,他并不喜欢和陌生人拼桌,尤其是在自己需要处理工作的时候。轻轻一皱眉,他抬头准备对那位不速之客说些什么。
正准备张开嘴理论,纪余却发现自己对面坐的人竟然是姜琉。“你怎么来了?”
在姜琉看来,纪余这幅被他惊吓到的样子简直可爱的无以复加,他展开一个软如春水的笑容,闪得准备过来询问的侍者都猛地顿住了前进的脚步。“看你工作的认真,没敢打扰你。”
伸手招来侍者,纪余摘下眼镜一边捏鼻梁一边示意姜琉点单。等侍者拿着菜单离开,纪余才眯着眼睛看向姜琉继续问道:“今天你不该在家里陪爷爷接待唐纳德家的亲戚朋友么?”
近视的人总会在看不太清人的时候条件反s_h_è 的眯上眼睛,同时也会因为对不准焦距而让眼神生出几分慵懒。此刻的纪余就因为视觉所累表现出这种平时绝对看不到的,一种'雅痞'的姿态。
姜琉回了回神,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觉得自己的自制力一定是又下降了。“就是爷爷让我来的,说带你去我家吃饭。”
“我?”纪余伸手指着自己,“找我干嘛?我又不姓唐纳德?”
“爷爷说你一个人在英国,得需要人照顾,他跟你投缘,所以让我来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过圣诞。”姜琉这段话根本就是个幌子,唐纳德爷爷如果不是看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遭人厌弃,哪会主动提出这个建议。真该把那情景录下来让姜琉自己好好欣赏一下,看他还能厚脸皮得说出这些昧良心的话。
纪余其实很犹豫,国内的工作得有人做,中国又不像这里在圣诞有长假。可是毕竟是唐纳德爷爷的邀请,无论作为小辈还是合作伙伴他都不太好推辞。“姜琉,你知道我不擅长交际,况且我也有工作,去了大概会很尴尬。你帮我谢谢爷爷的关心,有机会我亲自去给他赔罪。”
早就预感纪余不会轻易答应,姜琉倒是没觉得有多受打击,但是他却依旧不愿放弃这次光明正大的带纪余去唐纳德的老宅的机会。他贪心的希望纪余能对他长大的地方有所了解,仿佛这样就能加重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所以便继续说:“其实你可以去花房坐一坐,或者书房,本家很大,你一个人呆着也没有关系。这个季节花房里面跟开了暖气一样,周围的玫瑰花也开得很好,比起咖啡厅,也许更舒服。”
看到纪余似乎有些兴趣,姜琉再接再厉,“记得我的那些干花么?就是在花房里摘的,我记得你上次说想要,这次我可以教你做。”
上次姜琉去中国时给纪余带了一小包干花,色泽鲜艳花香浓郁,被纪余挂在了书房里,喜欢的不行。说起这些姜琉手工做的干花,纪余不由得坐直身体,有些跃跃欲试了。
“我家管家还定期会用花做些花茶,味道也不错。在书房里有一面窗子正好可以看到玻璃花房的全貌,喝着花茶闻着花香看着花房也算是唐纳德家的特色享受之一。”说着说着,姜琉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挺有当销售的天赋,至少面前这个人明显被他'忽悠'住了。
“如果我一直待在书房或者花房里,会不会不礼貌?”纪余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纠结,姜琉的描述让他很是动心,可他又始终担心自己去了失礼。
姜琉摇摇头,语气笃定,“你是唐纳德家的客人,被爷爷和我请来的贵宾,没有人有资格说你的不是。”
听姜琉说得气势凛然,纪余终于还是放下心来,“那我就去吧,这一身不合适,你和我上去一趟,我换件衣服。”
唐纳德家族传承百年,下面的分支早已经分散到英国的各个角落,同姓族人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可能被邀请到本家来参加圣诞聚会的却少之又少。其中大多都是往上三代内出自本家一脉的子弟,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唐纳德家出身,血缘不甚亲近但相当有能力的支柱栋梁。
这两群人在聚会中泾渭分明,面子上虽然过得去,但是固有的小团体却不容打破。出身本家的自觉高人一等,不愿承认自己能力不足的问题端着架子。靠自己爬上来的认为自己也就是血缘不如他们亲近,论付出论能力论贡献,他们都比只靠血缘的纨绔们优秀得多。两方人都有着各自不可践踏的自尊,相看两相厌的状况已经持续多年。
两群人界限分明却又互相交错,三五成群的喝着咖啡说着话,钢琴边还偶尔有人来上一曲,气氛倒也热烈。一声门响,大厅里的众人整齐划一的转动脖子看向通道的方向。他们无比确信这个时候来的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迟到的旁支,反而是姜琉这个主人,除了早上出现了一会儿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许多人猜测他应该是出门办事,所以此刻那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大家并没觉得有多奇怪。
可是,在姜琉站定后,他们还听见了另一个人的脚步声——他们未来的家主不是独自一人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