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整个过程中纪余表现的有些焦躁和幼稚,但结果很不错,渔舟并不是一个只有顶梁柱的公司。
姜琉给代表们群发了一条信息之后就将手机塞进包里了,“纪先生,今天的会议估计是要开一整天的,我们闲来无事,不如你履行约定,带我四处转转吧。”他语气很轻,明明是商量,但是却让人无法拒绝。
发呆中的纪余被叫回尘世,眼神里还有些朦胧,“今天下午?”
“对,纪先生下午已经有安排了?”
纪余在心里叹了口气,罢了,摆明了就是不想让自己接触工作,“没有安排,只要姜先生不嫌弃,我很愿意做您的向导。”
又是谈话间隙的沉默,可这回服务生带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肴走了进来。
看着一盘盘红彤彤的川菜,纪余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干了件非常幼稚的事情。他有些心虚的看着姜琉,但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很礼貌的问了一句:“纪先生,我可以把这双筷子当作公筷吗?”
纪余机械的点点头,默默埋着头开始吃饭。可第一筷子水煮鱼塞进嘴里他就后悔了,他爱吃川菜没错,他对川菜有瘾也没错,可是他吃川菜多年却还是怕辣的啊!刚才一心想着报复姜琉,选菜馆选了最辣的,点菜也点了最辣的,若是平时只有一盘子还好,这回却全是辣的。纪余一边忍着不让自己呲牙裂嘴,一边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自己点的菜,死也要吃完。
他也不在意姜琉是不是被报复到了,只一心一意吃着又爱又恨的麻婆豆腐。
咳咳咳咳——咳———咳咳——
纪余一不小心就被辣椒给呛着了,开始疯狂的咳嗽。
良好的家教让纪余在第一时间忍着咳嗽将嘴里的东西全咽下去,然后迅速侧身背对着桌子的方向捂着嘴咳起来。坐在对面的姜琉摇摇头,早看出纪余并不太能吃辣,死扛着也就算了,现在还呛着自己了,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固执还是傻。就算不用看正脸,姜琉也能轻而易举的想象出纪余现在一定满脸通红。
他站起身拿着一个杯子倒了杯冰水,走到纪余身边用手将他掰到跟自己对视的角度。纪余比他想得更惨些,满脸通红也就罢了,额头上还沁出了一层薄汗,眼角也有些水渍,大概是呛出的眼泪。姜琉愣了一下,这幅被人欺负了似的样子跟平时的纪余太不一样了,他没来由的觉得心跳比刚才要快上一些。
纪余先是疑惑的看了一眼姜琉,但看着对方手上的冰水不由的放下捂住嘴的左手,沙哑的给对方道谢然后抓住杯子大口喝下去。
被抢了杯子的姜琉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疑惑着心跳加快的问题就又被耳朵里传来的沙哑嗓音刺激地心跳又加速了些。他不解地看着纪余,这人从侧面看过去的线条很完美,不管是下颌线还是脖颈的喉结,甚至是那叼着玻璃杯的被辣的有些红肿的嘴唇。
姜琉的脑子突然就死机了,他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不,也许不止是有些,他现在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这样满脑子都是一个画面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他必须先冷静下来,然后考虑是否需要给自己的医生打个电话。
好在纪余被呛得厉害,现在只顾着喝水,并没有发现姜琉的异常。等他一杯水喝完,再回归饭桌,对面的姜琉依然吃得绅士优雅,毫无改变。
整个下午,姜琉都显得异常沉默,坐在车上的时候也就罢了,在景区里他好几次都跟丢了纪余,害得他一顿好找。当纪余第四次发现跟在自己身边的影子消失之后,他差点没忍住直接在大挺广众之下骂娘。“他——混蛋!不想来就直说,这么耍我有意思吗!”
他怒气冲冲的转身往回走,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一群女孩子站在一边窃窃私语。姜琉的长相太出挑了,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吸引别人的眼球,也因为这个,他失踪的这几次,纪余都能很轻松的找到他。他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跟姜琉把话说清楚,虽然是有求于人,但是他同样需要尊重。
脑子里想通了,纪余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他朝着那群女孩子目光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那个西装革履的身影。他就站在那个水榭中,看着面前的一潭湖水一动不动,明明从长相到打扮都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但是却有一种不和谐的吸引力。纪余四处一扫,很快找到了通向水榭的吊桥。他大刀阔斧的走过吊桥,不过片刻时间就站在了姜琉的身侧。
明明两人的距离已经超越了舒适区的范畴,姜琉却还是毫无知觉地盯着水面。纪余不是真的幼稚,干不出来刻意吓人的事情,他想了想,又退开两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等着姜琉发现他。
也是这个时候,纪余才突然觉出不对劲来,姜琉的眼神像蒙着一层雾气。明明早上还看着流光溢彩锐利逼人的眸子,此刻盈满了疑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克制。纪余觉得他大概是遇上了什么非常难解决的事情,毕竟,能让这样一个人如此神不守舍的一定是很严重的问题。
纪余的想法几乎是击中红心了。
从给纪余倒了一杯冰水之后,姜琉就陷入了一种恐慌之中。本以为自己冷静一下就能恢复正常,可是他的心脏和大脑却并不愿意就此罢休。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与纪余有关的各种片段,没有逻辑x_ing,没有时间线,没有理由。坐在车里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看纪余,他害怕自己脑中的片段在这个疯狂的时刻又添上一段新的素材。所以到了景区后,他开始有意疏远自己和纪余的距离,想等纪余走远些时给自己的医生打个电话。
姜琉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依然很快,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神色淡定的将医生的电话拨通:“塞安,很抱歉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我遇到了些异常情况,我想应该跟你说一声。”
大洋对面的人情绪一下激动起来,“什么异常情况?你的症状又发生变化了?”
姜琉说着精致的贵族式英语,语调平和得让人感觉不到任何异常,“不完全是,我情况似乎有些复杂。我脑子里现在反复播放着没有逻辑可言的各种片段。”
“天啊!你出现混乱状态了!?我认为你需要尽快回来,我得给你全面检查一下...”塞安皱着眉头有些紧张。
“不,其实也并不能说完全没有逻辑x_ing,里面出现的人物都是同一个。也许这算是唯一的联系?可有些场景是我以前与母亲的。我,我不知道,塞安。”姜琉的话语中充满疑惑和不自信。
“你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塞安拿着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以往的病例中没有与你现在状态相似的例子,威廉,我需要更多的细节,你明白吗?”
姜琉抿了抿嘴唇,像是在思考从什么地方说起,“我...”还没有把一句话说完,他眼角的余光就发现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纪余。他不自觉地有些紧张,连忙对着手机说道:“塞安,我现在不太方便,晚一些我会把具体的情况发到你邮箱。再见。”
他犹豫着走向纪余,“纪先生,我...”
这一次,他的谈话对象同样没让他说完。“姜先生,我猜您大概遇上了什么大事吧。我并不是故意窥探您的隐私的,只是您走丢了我恰好来找你而已。放心,我并没有听到什么。只是,我希望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我,本来就是陪着您出来游玩,没必要弄得跟完成任务一样,您说呢?”
纪余的表情很正经,但并不是因为生气。刚才他虽然听得不全,但也捕捉到了‘症状’,‘病例’之类的词语,结合姜琉的状况,他很合理的猜想大概是姜琉患有些不是很方便公开的疾病。对于一个病人生气,纪余的君子气度并不允许。
“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我的状态的确不好。”姜琉扯出一个苦笑。
“那我送您回酒店吧。”纪余大着胆子拍拍姜琉的肩膀,笑得很温柔,“别太担心,都会过去的。而且,你这样让我觉得你也是个普通人,接上了地气。”
看完了威廉发过来的邮件,塞安的第一反应是震惊。他从威廉22岁时就开始接任成为他的精神科医生了,而之前一直是他的老师在对威廉进行定期的治疗。从他认识威廉起,他就意识到了威廉是个极度自制且冷静的人。上帝在给了他异于常人的记忆力的同时,剥夺了他遗忘的的能力,他可以回忆起生命中任何一刻所经历的事情,但恐怖的是,他回忆的过程也同样会被当做是新的记忆刻印在脑子里。这样的超凡能力让威廉虽然可以做到过目不忘,但是却做不到快速摘取记忆中需要重点注意和关注的片段。对于他来说,共生活数年的人与多年前从眼前走过的路人甲乙丙丁有着同样清晰的印象。
这样的病症在医学上称之为,超忆症。
每个超忆症患者除开拥有非人的记忆能力之外,通常还会出现时间线混乱,记忆提取困难等症状。但威廉几乎是个奇迹。他的逻辑思维能力和智商比正常人要强许多,在塞安老师的推荐和引导下,威廉在自己头脑中构建了一个比正常情况更复杂的思维城堡。他通过做梦将自己每天产生的记忆分门别类的放入城堡中的不同房间,需要时再从其中取出。
这个程序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每天清醒时产生的记忆片段数量多得惊人,晚上做梦时整理甚至比白天经历更消耗体力。开始训练的日子,威廉一周的睡眠时间不足7小时,整个人都憔悴得不忍直视。可是威廉却很坚定的坚持下来了。一个月后,他甚至可以余出时间整理自己之前的记忆,一年之后,他除了记忆超群,在其他方面与正常人已经完全没有区别。
那个时候威廉14岁。
塞安清楚的了解威廉的能力,从他接管他以来,虽然每月威廉都会跟他汇报近况,但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没听说过威廉说出异常两个字。威廉的收集整理能力是天才级别的,塞安曾经让威廉向他展示一下自己的逻辑城堡,那时候威廉给他列出的条条框框就算与全世界最好的档案馆相比也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