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警同志吁了一口气,不费工夫解决了麻烦,就算你们双方调解成功了。
当事人女士身边的男士,此时估摸比裴先生更加懊恼,瞪他的眼神一定很想打他。那位男士先遭遇了女友不慎被掀裙子“x_ings_ao扰”,随后女友就遇到了心仪的男爱豆,x_ings_ao扰这事竟然被爱豆的一纸签名给私了了。
那老大爷趁人不备,沉默着调头离开人群。
弯腰拣起酒瓶,“哐当”一下,手指略抖,脚步左摇右晃,酒都还没醒呢。
空瓶子还当宝贝似的留着,可能要攒着卖钱,换更多的酒,大爷转身时双肩明显一高一低,两腿一长一短……
这人是个瘸子?残疾?
瘸子大爷瞥了裴琰一眼,没想搭理他,拨开人群赶紧离开,攀上楼梯。
裴琰迅速签完眼前的本子,搪塞掉周围的人,大步流星追上楼梯……
好不容易摆脱人群,裴琰压低帽檐,这时开始撒开大步狂追,盯着前面身影。
前面人竟然溜得挺快,动作麻利儿,瘸都瘸得特利索,在人群中辗转腾挪,贴墙角而过的那几步简直摆脱了重力,几乎飞檐走壁!牛人啊,直接去《黄飞鸿》里演“鬼脚七”都可以了……
地铁站内y-in暗潮s-hi,许多地方墙根下有一片一片s-hi痕,就是尿迹,
卖唱的和瞎编故事骗钱的能人志士,在通道里各占一边,裴琰从中间踩过,他平时去哪儿都开车,很少走这种地方,路不熟,感到恍惚。
通道尽头,光线闯入视野,上下的人流自然而然地往楼梯两侧分流。正中是一道铁栏杆,把楼梯分隔开。
瘸腿大爷被追得烦了,飞身上了铁栏杆,越过走楼梯的那群人。
“……”
裴琰单手端着蛋糕盒子,迈开大步也跟着上去了,踩着铁栏杆走。
俩人玩儿杂耍似的,某种程度上也算棋逢对手,还都是倔脾气,最后同时钻了附近居民区里一道小破巷子。
“大爷您等会儿,您别跑我问您一句话!”裴琰喊。
“追什么追,滚!”回骂了一句,大爷今天也烦着呢。
“您继续跑啊我反正年轻,我不累,我等您今天跑累了!”裴琰毫不客气。
“知道你是谁……甭追了!”大爷回头又吼他一句。
“您知道我谁您还跑?您甭跑不就完了吗!”裴大爷也嚣张惯了,就不怕跟他一样嚣张的。
眼前绿光飞旋着向他袭来,一个酒瓶子劈头盖脸。裴琰眼明手快,伸手就接了。
再然后掌风一闪,裴琰下意识用酒瓶抵挡,瞬间被对方把瓶子lū 走了。双掌拍门,直不楞地砸向他太阳x_u_e,他后仰下腰躲闪我勒个cao啊……
八卦掌。
庄啸之前扇他都是手下很留情的,闹着玩儿的。
这两掌擦着他脑门过去。裴琰也很灵活,几步退开没让对方打着他……
手里的蛋糕盒撞来撞去,肯定是只剩味道没有色相、只能吃不能看了。狭窄的街道里,他锲而不舍追着前面的瘸子大爷,同时掏出手机拨号:“哎你在哪呢?”
庄啸说:“在开车,就快到了。”
“你快到了?我跟你说我在路上碰见个人,一老大爷,我觉着……你回来北京见过你爸爸没有?”
庄啸没听明白:“什么?”
裴琰说:“我是说,我在地铁站碰见一老大爷,我觉着长得特别像……”
庄啸问:“哪个地铁站?”
裴琰说:“就咱见面附近的那个地铁站。”
庄啸话音平静:“我知道了,我很快到了……你离开那里,别让外人看见你。”
裴琰说:“我已经都被围观了。”
庄啸说:“你快离开。没你事,你就别管闲事。”
裴琰:“……”
他确认自己是猜对了。
他就是觉着眼熟,全凭直觉。他看过十多年前一些老电影,八九十年代的功夫片,透着浓重的时代痕迹,现在已经没人再看那种片子。
这一片地方毗邻奥运广场,最近十几年成为繁华地带,高档楼盘、会所和餐饮聚集。然而,许多新楼拔地而起的同时,周边修葺得并不完美,城市的角落仍残留着补丁式的旧房,街道y-in暗,龙蛇混杂,街边都是破砖烂瓦。
这就是为什么他老妈购买的复式公寓就在附近,新开发的高档封闭社区里面,而裴琰却在这地方意外碰见另一位。
一栋灰色的破板楼,楼道的窗棱锈迹斑斑,空调机放肆地滴水,墙壁上密密麻麻戳着“空调配件修理”和“专业通下水道”的电话号码……窗口晾着粉的、绿的衣服,墙角废品成堆粗暴地挤占公共空间,还有与地铁站内类似的一摊一摊s-hi迹……
仿佛一脚踏入另一个世界,既贫且贱,毫无cao守可言,让人掩鼻感到不快。
房门口,一排一排的酒瓶,按照容量大小和高矮胖瘦,码得整整齐齐,几乎摆出一个兵马阵势,颇有酒鬼界大家风范的气场。
瘸腿大爷静静地托起一支酒瓶,先正着托,手指拨弄几下,再抛起来反接。
其实挺容易的一个技巧动作。手一颤,竟没接住,又是刺耳的“哐当”一声,瓶子掉了,滚走了。
“手抖了吧,喝太多了?您年纪大了,别跟我们年轻的逞能耐,以后别再喝这么多……”裴琰从楼道里踱步过来,望着墙边盘腿呆坐如钟的人。
“要你管我,你谁啊。”大爷低声咕哝,跑累了,真跑不过年轻小子。
“我就多嘴关心您一句,谁也不想看您废了啊。”裴琰说。
“呵,早就废了,一摊废物……你快滚吧小子。”大爷哑声道。
“我暂时先不滚,”裴琰最不怕嘴皮子耍贱,“我看着你,等你儿子过来我再滚!”
“那兔崽子不会过来……小王八蛋没良心的才不会管老子……”大爷木然地咕哝。
裴琰盯着对方裤子下面隐约可见的骨骼变形和肌r_ou_萎缩,又想到病床上的额日勒图,不是滋味。好歹也曾是叱咤银屏的“大侠”式的人物,如今境况就是这样。
那视线呆滞,神智不清,衣衫不整,说话不着逻辑,一看就是一坨酒糟样的人。
见到了,跟之前想象得很不一样。回忆当初偷听到的电话内容,裴琰仍然耿耿于怀,很想骂人;如今见着了,又感到悲哀。
他低头瞅一眼挤变形的蛋糕盒子,蹲下身,把纸盒放在对方面前:“庄先生,酒别再喝啦,您看您儿子多乖啊他就滴酒都不沾。您不然换个口味,吃个蛋糕?”
“……”
这天该着有事,而且事还不少,裴琰尚未等到庄啸,先等来另一拨人。
衬衫扯开至肩上,里面是黑背心和文身,一个一个都面相不善,有那么四五个人,拿着棍子跺门,然后指着庄大爷吆喝大骂,给钱啊,钱呐,知道嫖忒么不知道给钱?老家伙,你钱呐?!
您不是据说以前还是个名人儿?您还是明星吧?老赖您不知道欠债还钱吗?
酒瓶组成的八卦阵被砸个稀里哗啦,上门要钱的人瞧见裴琰:“你是他儿子?不对,你不是他儿子?你是他家里啥人?”
裴琰问,你们一帮人穷凶极恶得想干吗?欠你们什么了?
来人嚷嚷,酒钱和姑娘的陪酒钱,白玩儿啊?要脸吗?
裴琰被噎得没话说……
楼道里j-i飞狗跳棍木奉酒瓶乱飞,庄啸大概是这时候来的,裴琰表情都快僵了,没经验处理这种场面,想揍人都不知该揍谁。
庄啸还是有经验的,把裴琰推到身后,面无表情地掏兜,利索抽出一沓大额纸币:“多少?够么?”
来人见着钱也不嚷了,双方都有默契,都是老熟人,点了点数,说:“真不够。老家伙精力旺盛,还玩儿双飞呢,多他妈会享受啊。”
裴琰:“……”
楼道光线昏暗,庄啸紧绷着脸,嘴唇抿到很薄,再掏兜,没现金了,于是说:“我下楼取个钱。”
裴琰拿出手机,在背后小声说:“我可以刷,网上支付就完了,省事,需要多少?”
庄啸说:“不用,我去取钱。”
裴琰说:“发个红包转账就成,你可能没有国内支付账号,我有……”
庄啸说:“用不着你。”
裴琰:“……”
那些人拿够了钱,在庄啸冰渣一样的视线中麻利儿走人,就是要钱而已,也不纠缠别的。
裴琰感慨,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体力精力不减,一坨酒糟竟还熟谙人事、龙精虎猛,嫖完了反正由儿子负责掏钱结账,这美事儿。
屋内堆满破烂,废品,以及很多酒瓶。据说这叫做“储物癖”,是一种精神疾病,用堆满空间的方式来掩盖抑郁、脑损伤、精神缺陷和生活空虚。
裴琰双手c-h-a兜站在废品堆中间,都找不到干净地儿坐,也不好直接问,你亲爹怎么住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