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似乎还真有一片果林,三人一起向那边走,走了不远便有香气飘来。远远挂在树枝上的不知是什么,那种类在市面上没见过,个子不大但外壳坚硬,幽香阵阵席卷而来,
那树虽不高大,但枝杈少,让人很难凭自己能力爬上,邱池绕着树走了几圈,矮下身,指着肩膀,示意祁林踩上去:“你比我轻,站上来。”
祁林倒没想到老王八这么当机立断,还以为他要在‘上下’问题上纠缠,不过对方金口已开,他也毫不客气想往上爬,只是还没碰到,就被邱池眼尖捏住脚踝:“先脱了鞋。”
掌下的脚踝并不粗壮,甚至有些精巧,祁林隐约有倒三角体型,两条长腿匀称漂亮,邱池掠过那肌肤,蜻蜓点水松开了手。
祁林腿脚一抖,暗骂自己不经撩,脱了鞋站上邱池肩膀,后者抓进他的小腿站直身体,慢慢将他顶上高处。
这老王八不知吃什么长大的,身高将近一米九,平时看不出来,这会站在他肩上摘果子,祁林脑中突兀蹦出一句“如果我获得了什么成就,那也是因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他绷不住乐了,手掌按上枝杈,把果子抓得摇摇晃晃。
“摘好了就下来。”
邱池勉强用膝盖顶着树,时间久了,他也有些不稳,小麻花扑过去抱邱池的腿,力气虽小,也努力让邱池的腿紧贴树根。
小肉团仰着头,眼巴巴看着祁林……手上的果子,小胖手塞进口里,吮得满是晶莹口水。
祁林于心不忍,先丢了个果子给她:“麻花,你先吃。”
只是毫无预兆改变重心,邱池肩膀酸疼抓不住他,后退几步就要倒,他连忙把小孩踢到一旁,揽着祁林的腿往柔软的草丛里摔,下落途中拉着祁林的腿向下滑,落地之时,祁林的额头‘咚’地砸上他胸膛。
这一下真是实打实的疼,邱池大脑一窒,心脏都要跳出胸腔,痛呼险些跃出喉咙。
祁林这一下也摔懵了,采来的一把水果被他手滑一松,天女散花砸向地面,不过因祸得福,竟把它们的坚硬外壳都崩开了,浓郁香气四散飘飞,空气被浸染得如同蜜糖,黏腻令人头皮发痒。
小麻花吓坏了,扔了手里的水果扑过去,爬到祁林背上,咧了嘴就要哭:“哥哥……”
“麻花别怕,哥哥没事,就是叔叔被我这么一压,怕要不能人道”,祁林把手臂环过去,从背后拍小麻花的背,幸灾乐祸傻笑:“可怜叔叔纵横江湖数十载,未尝败绩,此后要是一蹶不振,江湖人怕要拍手叫好了。”
小麻花不懂他在说什么,哼哼唧唧对祁林撒娇:“哥哥、哥哥好。”
祁林正要再笑,后背突然被一条有力臂膀环住,邱池的声音沿他耳蜗滑下,像一条吐着信子、燃烧鳞片的蛇:“哥哥想亲身体验?”
“老王八,你吃错药啦!”,祁林慌忙抱着小麻花,抬腿蹦起来,耳根红透,热血急速向小腹奔流:“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你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邱池顶着腰坐起,弹掉身上的叶子,扶着树干起身:“我又不戴面具,没必要总板着脸。”
那也不对,这样的老王八,祁林之前也很少见到。
他在K J度过了迄今为止的大部分时光,说是被K J养大都不为过,董事长最初是邱池的父亲,那是个温文尔雅、绅士风度十足的男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慌不忙,冷静沉稳,袖口和领夹总是一尘不染,连领带的角度和花色,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但他的助理却最怕他,明明他说话和风细雨,嗓音温润如绵,助理每次进办公室前,都要偷偷做半小时心理建设,才重新补了妆,哆哆嗦嗦进去听他吩咐。
后来他可能年岁见涨,或是钱赚够了想享受生活,渐渐不再来公司,最后据说脑溢血突发住进ICU,公司的重要事务,彻底转移到邱池手中。邱池的面容像他父亲,只是喜怒更不形于色,抿嘴不笑时,唇角微微下探,构成个‘我不开心,有话快说’的情绪状态。
人生贵在及时行乐,做生意这么不开心,不如回家织网捕鱼。
祁林心里默默吐槽,那次在练习室搭戏,其实不是第一次正经八百见邱池,之前也曾经擦肩而过——他在走廊与邱池狭路相逢,刚想凑过去套个近乎,就被身旁的人一拉,半个字没吐就溜过去了。
拉住他的人是祁真,与他同样是练习生,名字和他只差一字,甚至连相貌都有七分相似,其它练习生都调侃他们是失散的孪生子,做个鉴定就会颠覆人生。
祁林根本没理这茬,祁真比他努力百倍,是练习生里被公认的‘练习狂’,他可不要这么傻用功的‘兄弟’。
“他很可怕的,你不要过去”,祁真鬼鬼祟祟拉他到墙角,支棱着耳朵,对他吐露秘辛:“我之前路过董事长办公室,那里的门隔音很好,可还是能听到,邱总在里面摔东西,好像把原来董事长的东西,都砸烂了。后来办公室重装,就是因为这个。”
“哟,原来是因为这个,那还对外号称换风水”,祁林点了根烟进唇,吸了一口就扔了,立即将祁真的耳朵拉过来:“哎我说,你能不能硬起来,怎么软成这样?干这行不想办法上位,反而见人就躲,你还干什么干,回家喝西北风吧!”
“很疼啊,别抓了。”
祁真捂着被揪红的耳朵,可怜巴巴缩起来,泪水立即浸透眼眶。
他本来就不想干这行,如果可能,他更想去上学。
祁林放开他,恨铁不成钢撇开头,他随意靠墙立着,夹在指间的烟溜出长线,慢腾腾向天上飘。
还以为邱池这种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着皇帝般的生活。
现在看来,也没那么潇洒。不过说来也是,人活着,哪能这么随心所欲。
祁林自小被二叔养大,也算锦衣玉食,没吃过什么苦头,他从小没见过亲生父母,早把二叔当做父亲,没改口的原因,也是因为他续弦的妻子,他称呼为二婶的人,也带了个男孩过来。
那男孩叫郎飞,比祁林小五岁,但打从第一天来,就没正眼看过祁林,他比祁林性子更野,更不好管教,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在学校掀女孩裙子、偷老师东西,往同学粉笔盒里放蜥蜴,组成小团伙在学校横行霸道,这样的事情没少做。
二婶是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说话和风细雨,仪态温婉可人。她上段婚姻失败,对儿子多有亏欠,平日里从不对郎飞说重话,也尽量满足儿子的要求。祁林早早就在K J,千里迢迢回钱源市不易,平日回家次数也不多,但她待祁林如同亲子,甚至因亲子不服管教,待他甚至比待郎飞更好。祁林小时候最喜欢法拉利模型,各种型号、各种颜色,大的小的长的短的高的矮的,只要看到就挪不动步,眼睛都恨不得黏上它们的轮子。
每次祁林回家,都会发现房子里堆了新款,二婶无论逛街、喝茶还是搓麻,都不忘给他打听新货,后来甚至专门开辟了一个进货渠道,给他带货的速度,比上市时间还早。
她做饭手艺奇佳,东西方食谱都信手拈来,家里厨房常年备着各式用具,她手腕秀雅精致,炒菜时火跃上油锅弹上半空,却能面不改色。K J的食堂已经算得上菜色丰富,但每次有空回家,只要二婶做饭,祁林都狼吞虎咽,捧着盘子舔得精光。
二婶在旁边微笑看他,时常轻言几句,让他慢些吃不要噎着。
只是她的手艺,自己的亲生儿子却没体会太多。学校校长已经亲自登门找了祁建中,说郎飞这么下去,必然会走歧途,建议祁建中负担起为人父的责任,趁他年龄还小好好管教。祁建中无法,只得将他送去了寄宿学校,定时定点给他打钱,逢年过节才放他回家。
想到这里,郎飞上了大学,应该很快就要添辅修课了,应该多给他打一笔学费。
回忆中的事,思维跳跃就是毫无根据,小麻花磨磨蹭蹭爬上他肩膀,把果汁淋到他唇上时,祁林才骤然惊醒。他其实只神游了两分钟,竟想起从前新许多,这些事像从脑中洒落的珠子,叮叮咚咚砸落,大珠小珠落玉盘,互相连接不上,没有顺序也没有逻辑。
有时想到一件,另一件也会突兀冒出,不知线索的源头在哪里,只要多想,就有水流在脑中冲撞,让某根弦突突裂疼。
邱池在一旁半抱着小麻花,不让她把汁水抹到祁林脸上,他自己早被小麻花抹得满脸都是,整张脸颜六色,像打翻了的画盘。祁林没见过邱池这么狼狈,顿时放声大笑,果汁呛进喉咙,把他噎得拼命咳嗽,邱池皱眉在背后拍他,无奈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祁林瞪着眼睛,针锋相对怼回,不落半点下风。
小麻花又迈着小短腿,拽着祁林胳膊,往他肩膀上爬:“哥哥,小麻花脖子,痒。”
小孩的声音竟带了哭腔,祁林一听就急了,将她转过身,与邱池往她脖子上看:“哪里痒,我看这里起了个红包,是这里么?”
细嫩的脖子上起了个红疹,看着不大,其余地方也没有,但小孩皮肤细嫩又白,这么一看,也确实突兀。
背包里带了止痒药膏,邱池挤出一点,给小麻花敷在红点上。
“小麻花,之前也这样吗?是不是被蚊子叮了,你对什么东西过敏?”
祁林心跳如雷,不敢大声说话,只得温声问她。
小麻花脖子发痒发疼,脸色涨红,她看着祁林的脸,湿润眼球在眼眶里乱转:“哥哥,我怕。”
邱池已取对讲机出来,调出频道,直接与跟拍导演通话:“小麻花有没有过敏史?”
第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