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虎头钳,尖头收紧,握手处薄薄一层油皮,黏进掌心。
查谦走回祁林面前,低头看他片刻,突然抬起一脚,狠狠顶在桌沿。
他五指指纹被烫过,皲裂如暴晒后的鳄鱼皮,粗糙丑陋。
他抓起祁林左手小指,放到眼前看看,钳子打开,按上祁林指骨。
“不写信,手,没用。”
钳子一动,祁林痛呼一声,皮肤撕裂,一圈血珠洇出。
查谦仔细观察祁林的脸色,手下动动便松开,明明可以一步到位,他却挪来挪去,不给祁林痛快。
他像用钳子给祁林做指环,小指、无名指、中指挨个碾过,无一幸免。
一时间,屋里只余祁林惨叫,浮灰被惊的漫天飞舞,四处炸开。
连赵东和钱三,都愣住不敢再动,查谦像手术台上的医师,面无表情做精细动作,祁林每根手指的“指环”,都呈平行状态,连皮肉绽开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十指连心,祁林嘴唇几步被咬烂,冷汗层层洇湿脖颈,衣服被打的透湿,像从水里捞出。
楚青衣,真漂亮。
查谦握住祁林的手指,轻轻摩擦。
即使瘦的可怜,脸肿了,手红了,脖颈青筋都冒出,整张脸青白的不像话,也漂亮。
红肿嘴唇吐出的痛呼,让他更漂亮。
查谦蜷在黝黑窄小的地下旅馆,薄薄的墙皮挡不住声,四面被喘息媚叫包裹,老旧电视信号差的厉害,遥控器电量不足,拨来拨去,只有楚青衣的声音。
“在下沧州楚青衣,敢问兄台大名?”
楚青衣背着剑,长发飘摇,烈风将长袍卷起。
他对人抱拳微笑。
什么是“在下?”
沧州是哪里?
查谦不懂,他躲在潮湿的被子里,盯着屏幕,一字一顿,努力跟读,字节艰难蹦出:“在下、沧州、楚青衣。”
他的长发呢?
查谦伸出手,祁林连躲的力量都没有,被他抓住头发,提到面前。
祁林大口喘息,费力半睁着眼,查谦盯着手里的发丝,突然开口:“为什么、剪掉?”
剪掉……剪掉什么?
祁林被迫清醒,头皮要被扯掉,无力回答查谦。
好在查谦只恍惚一瞬,他松开手,后退两步蹲下,随手抓来个镊子。
他这次没抬脚顶桌沿,只轻轻捏起祁林的手,闪烁寒光的镊头,按上他的指盖。
指盖受力发白,被镊子揪住,向上一提,盖底立即爆出蛛网状的裂痕,祁林再承受不住,眼泪洇湿眼眶:“……我写。”
查谦停下动作凑近祁林,逼视他的眼:“不准,骗我。”
“不……不会骗你”,祁林惨笑,失血的唇抿的发白:“我哪里……还有力气。”
查谦狩猎过不少野兽,狩猎的过程很开心,精力得到发泄,情绪恢复稳定。
但这些快乐,都不及驯服楚青衣,所带来的快乐。
张牙舞爪瞪眼的小兽,与潇洒站在屋檐上,挽着剑花的侠客,奇妙融合在一起。
祁林手指发滑,颤抖握住笔,血点将笔身蹭的发乌,几条血线淌落,洇开信纸。
“写……什么?”
祁林努力开口,字符从齿缝冒出,干哑无声。
查谦扔掉镊子,两手插回裤袋。
他狩猎的这个野兽,这个劫富济贫的侠客,不像表面上那么坚强,也会痛也会叫,也会因威胁屈服。
毫无赏玩的价值。
“一根,指头,五千万,救我。”
查谦开口,祁林写下第一个笔画,便僵住肩背:“你们……不是我二叔……的债主?”
祁林记得,二叔主要的债主叫陆喜,是钱源某个地下商会的会长,当初就是他做主,同意祁林只要按时高息还款,就不找祁建中的麻烦。
但陆喜在白道上算有身份,给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狮子大张口,要这么多钱。
如果施秒已经报警,如果邱池也愿意救他,他们会不会追查二叔这条线,最后跑进死胡同里?
如果不是二叔的债主,那他们是谁?
“写信”,查谦饶有兴致盯着祁林的脸,镊子又被他捡起,轻敲祁林手臂:“楚青衣,更喜欢它?”
祁林强行扯回心神,一笔一划,按查谦的要求,把信写了出来。
查谦将信装进信封,又扔了个小录音器进去,将信封扔给钱三:“你,送给,邱池。”
“我?”
钱三吓了一跳,慌乱接过信封,险些把它甩到地上。
查谦扫了眼口角吐沫的赵东,嫌恶瞥开眼:“对,你去。”
赵东不满意了:“你他X瞧不起人吧三不管,凭什么钱三能去,老子就不行?”
查谦还未开口,祁林突然开口,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脸颊鼓起,声线分外清晰:“因为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癞皮狗,只会去垃圾桶翻食,没有送信的能力。”
赵东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睁大眼,随即他头冒青烟,几步闯到祁林面前。
之前注意力都在查谦身上,等他凑近,祁林才发现,赵东体型敦实,摇动的手臂如裹钢皮,连大腿肌肉,都要把裤子崩开。
这人都已上瘾到这种程度,早该面黄肌瘦,怎么仍如此有力,难道是吃了禁药?
赵东的拳头高高扬起,即将甩上祁林的脸,祁林上半身不动,甚至故意仰头,闭眼等待赵东的重击。
赵东盛怒下的一拳,常人都得丢半条命,更何况只剩半条命的楚青衣。
查谦见势不对,立即伸臂挡住赵东,他自己的手腕都被打的抽筋,可见是多大的力道。
故意激怒赵东,不想活了?这个什么邱池,就这么重要?宁肯自己去死,也不愿给他送信?
查谦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赵东空有一身蛮力,实战经验和查谦差得远,查谦顶住赵东肋骨,狠狠一脚,将对方踹翻。
他拍拍手,随手把镊子插进后腰,蹲下身三下五除二,解开祁林的绳子,扛着他向楼上走:“我带他,上楼,你去,买饭。”
祁林被头朝下扛上肩膀,大脑顿时充血,眼珠要从眼眶挤出,他双手还被拷着,随着查谦的动作,一下下前后摇晃。
等被扛起他才发现,这屋子很大,向上走时,楼梯间还有散落的纸片和木屑,等上了二楼,他被放下蒙眼之前,他隐约一扫,瞄到几个工作间,结合刚才看到的一切,这里……是个废旧的家具厂?
但是附近并没有机器工作的声音,家具加工时需要的人手多,一般为了节省成本,厂房应该连成片,开在远离市区的地方。但这附近十分安静,那是这片厂房,都被废弃?还是只有这一间厂房,因为离树木近,所以建在山里?
祁林迷蒙想着,每个念头都出现一瞬,又迅速消失,他退下的热度卷土重来,眼前阵阵发黑,即使不戴眼罩,都很难接收光线。
他躺在地上,脑袋被扶起,查谦脱掉衣服,前后折叠,垫在他脑下。
祁林呼吸困难,费力喘息,查谦一手托起他的头,一手捏几枚药片,逼他服下。
虚软的手指被抬起,祁林只觉酒精倒上伤口,他疼的说不出话,也无力挣扎,任由查谦摆弄。
查谦拿的其实是药水,只是伤口还渗血,药水倒上只会更痛,这人太虚弱,这么放着不管,钱还没要到,就会撑不下去。
左手五指被仔细包裹,右手又被执起,祁林忍不住想笑:“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谁教你的?”
查谦没动,祁林努力抽回手:“别包了,我不戴纱布入土。”
入土这个词,查谦还能听懂,他闻言皱眉:“别说,这种话,活着,就好。”
祁林冷笑出声:“被这么折腾,神仙都活不了。”
查谦定定看他,又抓回他右手:“楚青衣,比,神仙好。”
“楚青衣,好个屁”,祁林不动,嗤笑嘲讽:“不过是个打着正义旗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准说,楚青衣”,查谦知道这不是好话,他皱起眉,伸手捏住祁林喉管。
“我为什么不能说?”,祁林毫不退缩,奋力仰起头:“我凭什么不能说?他道貌岸然,享受当侠客的快感!富人就活该被抢?鱼肉乡里的豪绅,楚青衣去抢,白手起家的农民,楚青衣也去抢!他才不管这人出身,只要有钱,他都去抢!”
“把富人的钱,给善良的穷人,就叫劫富济贫?”,祁林大力喘息,耳后青筋爆的更深:“别特么放屁了,你这个自欺欺人的懦夫!”
查谦闪电般捏紧祁林喉管,祁林露出释然的笑,长睫微抖。
查谦像被烫到,猛然松手。
不能被……楚青衣激怒,他就是想死。
查谦拍拍额头,后退两步,祁林突然晃脚,脚铐碰撞出轻响:“我腿肿了。”
他横躺在地,像株缺水的,即将干枯破碎的植物。
楚青衣……这么虚弱,一楼被锁住,二楼被封死,解开让他放松一会,应该没问题。
查谦上前,解开祁林的脚铐,刚一放开,祁林两腿一勾,勾住前者的腰。
查谦顿时想卸他关节,手都摸上他踝骨,因下蹲而露出的腰,却被长腿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