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主动碰触对方时,他可能就已经不将对方当成一般的监护人看待,只是顾则贞当时没有跨过那条暧昧的界线,所以他并没有多想。
现在看来,顾则贞只是在等待而已。
等待岳清明真正成年,不再受到监护关系的约束,那时才是改变彼此关系的最佳时机。
他原本想问「为什么是我」,但仔细想想,这个问题其实根本不必问,问了也是毫无意义。
事态至此,已经不必再去追溯过去的缘由。
「所以你打算等我?」说出这句话时,他忍不住握紧了对方的手。
顾则贞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难为情,但目光却直视着两人的手,过了半晌才道:「你现在已经在换牙了,快的话,明年春夏就会发情……也或许会晚一些,那也没关系。」
「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接受你?」
「你不会吗?」顾则贞反问道。
岳清明被对方一噎,停顿了一下,才道:「算了,先别说这件事。」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话说清楚,「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我受到本能影响,无法忠诚于你?」
「现在谈这件事还太早了。」
「不,一点都不早。」岳清明没有认同对方的回答,反而道:「你应该也知道猫科动物毫无忠贞可言,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一点都不介意?」
气氛陡然变得紧绷,顾则贞沉默了许久,才反手握住他的手。
「在我产生这个念头时,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岳清明微怔,花了好几秒思考,才意识到这段话是什么意思。
他露出了一个略微嘲讽的微笑,「这算是什么?以分手为前提的交往?」
岳清明知道两人这时的关系远远算不上恋爱,最多只能称作暧昧,但一想到顾则贞早已做好准备与他分手,即便这段关系还未真正开始,这点也让他无端地感到怒火中烧。
仿佛被放弃的人不是顾则贞,而是他自己。
「不是。」顾则贞深深看他一眼,嗓音平静,但却紧紧握着他的手腕,「就算我要你保证或承诺,那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瞬间,岳清明突然懂了。
顾则贞希望他们之间能有一个开始,而非仅止于暧昧,但除此之外,对方也对所有的结局都做了设想与准备,如果两人能一直在一起,那固然很好,但若是这段关系无法延续下去,顾则贞也能接受这个结局。
发觉这一点的同时,岳清明感到心底涌起一股酸涩的滋味。
他想问清楚顾则贞过去对多少人说过这段话,但又本能地不想知道,那些人并非刻意伤害顾则贞,因此顾则贞不能责怪他们,只能接受事实,最后将这一切归咎于自身。
岳清明不知道顾则贞过去遇过的(交往)物件都是什么人,也不知道顾则贞对他们有过的感情究竟是仅止于喜欢或者是真正的爱,但不管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已经带来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让顾则贞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顾则贞与他在某种层面而言,多少有点相似。
他们都曾被放弃。
「你……」岳清明发出声音的同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点哑,不禁清了清嗓子,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非得要等到我发情?」
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唐突,但顾则贞并未露出异色,答道:「发情期到来后,身体内部会产生变化,各种感觉都会变得异常敏锐,有发情的同类在附近时,也可能会受到影响而产生反应。」
岳清明有点懂了,「你是说……」
「你至今都还未发情过,大概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或许你发情后会察觉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身为异族的我,那样一来,我们先前讨论的问题就全无意义了。」顾则贞淡淡道。
对方说得委婉含蓄,但岳清明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换句话说,彼此的本能才是决定两人能否在一起的关键。
顾则贞已经确认过了答案,因此先前发情时,并未拒绝他的帮助;反过来说,如果他生理上不能接受顾则贞,那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
两人之后会有什么发展,是顺利交往还是分道扬镳,全凭他个人的感受决定。
岳清明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
第十七章
「我明白了。」岳清明沉默许久,终于道。
顾则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习惯x_ing地笑了一下。
这天过后,岳清明不曾再提起这个问题,相较于尚未有结论的事情,明显还有更多事情需要他关注,比如他自己的发育状况,或者是周立冬。
他长得很快,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一点变化,牙齿全都长好了,身高也快要追上顾则贞,相较于先前那种瘦弱的少年躯体,现在的身体则更接近他原本还是成年人的模样,长相也趋向成熟。
除此之外,作为野兽的型态也有了不少改变。
岳清明一个人(或者说一只猫)趴卧时就几乎占了整张沙发,尽管外表大体上还是布偶猫的模样,长出的新毛仍是白色的,背脊上与耳朵脸颊上有大片浅灰色毛发,但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将这种生物称之为猫。
因此在有外人的场合,他不会以野兽型态示人。
当然,这之中还是有例外的。
「你长得真快。」周立冬踏入客厅时不禁喃喃道。饶是早已熟知他的情况,脸上仍露出惊讶的表情。
距离两人上次见面,才过了一阵子而已。
岳清明并未主动联络周立冬,但对方信守了承诺,不仅主动向顾则贞道歉,并声明愿意用各种方式弥补上次试图撬门的行为。
顾则贞原谅了周立冬,同时答应对方,在事先得到顾则贞与岳清明两人同意的情况下,可以到郊区别墅拜访岳清明,这也是为什么周立冬会出现在这里。
岳清明翻了个身,换回了人身,抓起一旁的睡袍披上。
顾律诚看了他们一眼,安静地上楼了。
岳清明知道对方是不想与陌生人相处,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目送顾律诚上楼,过后才开口。
「你怎么来了?」他的态度很随意。
「只是想来看看你。」周立冬轻声道,「如果造成你的困扰,我很抱歉。」
「没有。」岳清明语气如常。
他已经知道周立冬对他怀抱着毫无必要的愧疚,但不管说过几次,周立冬却难以改变这种态度,他索x_ing也就不再多说了。
「顾先生不在家?」
今天是假日,按理来说顾则贞本来应该在家里,不过对方似乎有事,稍早便出门了,至今也还未回来。
「他临时有事,出门了。」岳清明答道,「你来这里,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得出来,周立冬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说,但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半晌后,周立冬才开口道:「我想问,你跟顾先生……究竟是……」
岳清明一愣。
他倒没想到周立冬会问这件事,但要他立刻给出确切的回答,他其实也说不出来。
彼此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就法律上而言,顾则贞是他的监护人,但在他换过牙齿与毛发,已经差不多发育为成年人的现在,这层关系似乎已经没有存续的必要。
顾则贞前几天提过这件事,也为他请了熟知内情的医生做检查,将一应资料都寄回了本国,大约再过一阵子,他就会收到新的身分证明,注明他是成年人。
「目前什么也不是。」岳清明顿了顿,「你不必多想。」
「目前?」周立冬敏锐地抓住了他的疏漏。
岳清明心底一阵烦躁,说不清是为什么,「别说这件事了。你今天来,就只是想问顾则贞的事情?」
「不是。」周立冬看了他一眼,态度谨慎,「我想提出一个建议,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搬来跟我一起住,不需要你付房租,我有空闲时也可以在课业上帮助你。」
岳清明闻言,不禁愣住了。
周立冬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继续道:「顾先生对我说过,他是你的监护人,但这段关系是有期间限制的,一旦你成年,他就不会再以监护人的身分约束你,所以……」
「不用了。」岳清明下意识地拒绝。
「为什么?」周立冬明显不能理解他的回应,眉头也皱了起来,「你与他非亲非故,为什么非得留下来。」
「不是非亲非故。」岳清明反驳道,「我……」
他说到这里,已经涌到喉间的言语忽然卡住了。
在作为旧识的周立冬看来,顾则贞充其量是曾经帮助过岳清明的人,就算暂时居住在一起,也不过是为了履行监护人的义务,一旦岳清明成年,这层关系自然会面临即将解除的结果。
从现实层面而言,他确实没有非得留下的理由。
尽管如此,在周立冬愿意提供他住处的情况下,他仍然无法离开。
说实话,岳清明不想离开,他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习惯了顾律诚的寡言,也习惯了顾则贞偶尔的调侃与总是挂在脸上的笑意。
对他而言,养成新的习惯很简单,但改变旧有的习惯却极为困难。
「我不想走。」岳清明道,抬眼望向周立冬,「我很感激你的好意,但除非是顾则贞或顾律诚提出这件事,要不然我不打算离开。」
他不会主动提出离开,但若是顾家父子无法容忍他的存在,那又另当别论。
岳清明早已发现,自己无法舍弃现在的生活。
虽然不知道顾家父子确切是怎么想的,但顾律诚至今仍喜欢在看电视或读书时依偎在他身边,顾则贞也时常用带着笑意的目光凝视他,这些生活中不值一提的琐事令岳清明觉得放松,甚至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