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点歌吧,上次我听的那首曲子就很不错。”车里有空调,张不倦靠在椅背上,把围巾取了下来。
翁佑之点开音乐,却并不是之前的那首。
“小夜曲?”
“你知道?”
“太有名了,有听过。”
翁佑之轻轻一笑,随即又陷入沉默。张不倦看着他心事重重,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过头开始闭目养神,翁佑之轻踩油门,加快速度,外面的雪已经停了,落在地上全部溶成一摊摊水洼,车外寒风萧瑟,车内一片安静祥和。
紧赶慢赶,终于在一点前到了云合,下了高速,翁佑之准备问张不倦往哪边走,虽然之前他送过张不倦一次,但是已经记不太清,转头想问却发现他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也许是车内有些闷热的缘故,张不倦双颊有些微红,上下睫毛乖巧的重合在一起,音乐声落下时,还可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翁佑之没有喊他,直接把车开回了自家院子,然后从后座拿出毯子,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翁佑之没有回房间,反而放下座椅,开始打算在车上睡觉,一天两地的奔波跋涉,让他非常疲劳,却又十分清醒,小夜曲一直在循环播放,这首他从小弹到大的曲子,伴随过他无数个失眠的夜,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却失去了令人安眠的魔力,他不禁侧头看向旁边的人,心底竟隐隐约约涌上一些温暖,自从当上主治医后,他就很少失眠了,但在他还是住院医的时候,每晚值班难免战战兢兢,难以入睡,经常是一个人在值班室辗转反侧到天明,发展到后来,在家也时常不能入睡,而在今天,在他再次难以成眠时,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自从来到这里,他不喜欢的东西飞速的增加,安于现状的同事,脏乱不堪的环境,还有刁钻无礼的病人,可是张不倦不一样,哪怕这个人和他相识甚短,却难得不让人讨厌,甚至还有些顺眼。
时光飞逝,黑夜纵使再长,也会有到黎明的时候,翁佑之终于在接近黎明的时候缓缓睡去。许是昨夜下了雪的缘故,今晨的阳光竟格外的明媚温暖,张不倦就在刺眼的光芒中悠然转影,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他猛然坐起,一看时间,不过才7点出头,这才放下心来。张不倦摸着身上的毯子,转头一看,翁佑之睡得正香,张不倦实在不忍叫醒他,但是两人都要上班,只好轻轻拍了拍他。
翁佑之睡得很浅,当张不倦坐起时其实就已转醒,却并不想起来。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旭日东升,看见张不倦脑后微微翘起的发梢,还有院子里悄然开放的茶花。
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翁佑之想,但他坐起来,人还是那个人,云合还是那个云合,分明没有一点变化。他转头看身边的人,张不倦与他目光相接,然后展颜一笑,翁佑之想,一定是错觉,张不倦的笑容,竟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温暖动人。
醒来后,翁佑之下车带张不倦去洗漱,打开门后发现翁海明难得不在家,翁佑之掏出手机一看,今天星期六,明白他是回林市了,他和翁妈妈感情一向颇好,虽然工作原因平常不在一起,但周末必然是要一聚的。两人匆匆洗漱一番,就准备去医院,张不倦非常喜欢翁佑之家的院子,周边全是花花CaoCao,空旷的地方停车绰绰有余,还能摆上几张椅子坐着晒太阳。
翁佑之看他难掩喜爱之情,忍不住笑道:“你要是喜欢,可以下班再来待会,再不走要迟到了。”他虽然经常踩点,但是真正迟到,还是不曾有过的。
“今天周末主任休假,晚一会没关系的。”昨晚过后,两人的距离似乎亲近了很多,张不倦难得露出对工作懈怠的一面,他在一株结满红色花苞的植物前蹲下,然后凑过去闻了闻,有些淡淡的植物清香。
“这是什么花?”张不倦问。
“西洋鹃。”说完翁佑之又有点不确定,这些都是翁海明种的,他也只是一知半解。
“过段时间腊梅开了,还会更漂亮的。”翁佑之道。
张不倦眼神亮起,羡慕的眼神打量着整个院子,他对花花CaoCao有份难以抗拒的喜爱,却又无暇打理没有机会养,以前也养过几盆,疏于照顾都早夭了,今天看到翁佑之家的院子,喜欢的根本挪不动脚。
直到上车,张不倦还扒着窗户往外看,翁佑之一边开车,余光却时不时往旁边人身上飘去,张不倦还在想院子的事情,神情都是雀跃和开心。翁佑之有些想笑,忍不住道:“花是看足了,今天上班肯定就要迟到了。”
“未必。”张不倦往车外看,然后指挥翁佑之右转,翁佑之一头雾水跟着他指挥走,七转八转,从小巷子里穿出来,竟然直接到了医院大门,期间没有红绿灯,十分钟时间都不到。到了儿科楼下,张不倦邀功一般拿出手机给他看时间,七点五十,还提前十分钟到了科室。
下了车两人一起进科室,张不倦突然记起道:“我们还没吃早餐。”
翁佑之一愣,平常他不吃早餐,完全没想过这个事情。“那你要去买点吗?”他不吃,不代表张不倦也不吃。
“你吃吗?”
翁佑之摇摇头。
“那算了,反正也快上班了。”两人直接往值班室走,张不倦心情特别好,一直笑眯眯的,翁佑之看着他高兴,心情仿佛也受到感染,意外的平和和轻松。
张不倦走在前头开门,翁佑之顺手帮他拿着围巾外套,门一开,早餐味和烟味夹杂着瞬间扑面而来,翁佑之下意识皱起了眉,面无表情走进了值班室。
“雷老师霍老师早啊。”张不倦率先跟他们打招呼,雷冠群吸了最后一口烟,然后灭了,也笑着回了句早。
翁佑之从头至尾冷着脸,一声不吭换完衣服就出了去,雷冠群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不经意道:“摆脸色给谁看,说不定是大医院混不下去了,找关系来了我们医院。”说完他朝霍运投去意味深长一笑,霍运同样回之,张不倦暗暗皱眉,没多说什么,从柜子里拿了些东西,换了衣服就出去了。
张不倦赶到办公室,翁佑之已经开始准备要去查房了,他在翁佑之旁边坐下,从袋子里掏出牛n_ai蛋糕还有饼干放在他面前。
“给你的,我的存粮,他们都没有。”张不倦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
听完翁佑之就笑了,很奇怪,之前心里的不舒坦,几句话竟然就让它消失的无影无踪。翁佑之拆开一袋小饼干,递到他面前,张不倦开开心心的拿起一片,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猫,翁佑之自己也拿了一块,他本不爱吃这些东西,今天却难得的想尝试一番。
饼干很脆,有浓浓的n_ai香,并不算很甜,味道竟然还不错,翁佑之吃了两块,剩下的都给了张不倦,其他的零食都被他收到了抽屉。
“牛n_ai…”张不倦饼干还没吞下去,看他要去查房,连忙撕开薄膜纸,直接c-h-a好了吸管,含含糊糊喊住了他。
翁佑之无奈的接过牛n_ai,吸了一口放在桌子上道:“就不能等我查完房回来喝吗?”
张不倦捂着嘴巴偷偷笑,他没想到,以为是翁佑之不打算要牛n_ai了。
“吃完了吗?”翁佑之突然又不急着走了。
张不倦喝了口水,然后点点头。
“那就一起去查房?”张不倦就开开心心跟着翁佑之一起去查房了。
第6章 萍水相逢六
有了翁佑之一起查房,张不倦没有更轻松一些,反而比以往更细心谨慎,他希望让翁佑之看到的,是他专业负责的一面,而不是每天混日子得过且过,因此他查房的时间比平时略微长了一些,翁佑之也没催他,反而主动帮他一起检查,提出一些新思路,以及肯定他的某些诊疗方案,张不倦在感激之余,又暗暗觉得自己水平不够,有点不好意思。同时,他发现翁佑之常常会关注到其他医生容易忽略的点,检查腹痛入院的患儿,都会查看他手是否干净,以及家属平时的饮食习惯,从而做出健康宣教等等一系列小事。很多时候,张不倦都希望自己能做到更好,但在他的认知范畴里,他只能尽自己能力做到最好,但其中的局限就在于他认知的有限,常常使他的医术能力无法提高,而在今天他才发现,除了纵观全局,也要善于把握细节,才能得以提高。
张不倦恨不得拿出个小本子把翁佑之说的话都记起来,他无意识的一个动作,都能让张不倦醍醐灌顶,学以致用,也许是张不倦太过于夸张,但是毫无疑问,今天让他收益颇多。
两人将近十点才查完房,刚到办公室,就来了个新住院的病人,翁佑之循例检查,依旧不收,让病人去退费,却碰巧遇见了今天在住院部坐镇的雷冠群。
雷冠群灭了烟,拦住要走的病人,然后喊了声张不倦,把病人分给了他。张不倦很难抉择,收了就是打翁佑之的脸,不收,就是和雷冠群作对,张不倦顿时头痛起来,他没有立刻做出选择,先认真听了下,问题确实不大,可以不用住院,雷冠群其实也心知肚明,显然,他就是想找翁佑之的不痛快。
张不倦一边检查一边偷偷看向翁佑之,对方冷着脸目不斜视的写着病历,根本对这个病人的事漠不关心,张不倦咬咬牙,还是把病人收了下来,然后让病人去护士那边安床,雷冠群点上烟,笑呵呵的拍了拍张不倦肩膀,然后装作漫不经心从翁佑之旁边路过,留下一堆烟雾。
翁佑之以为自己会愤怒,但是他没有,只觉得无趣,这种幼稚的把戏,于他来说根本不足为虑,他早就知道科室同事对他态度微妙,但他并不介意,只是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生出一阵失望,说不清道不明。
原本表面和谐的科室氛围就在这次事后,悄然出现一道裂缝,同事们的态度变得更加微妙,表面上和翁佑之客气有礼,实则敬而远之,翁佑之乐得清静,他飞快地写完病历,检查一遍后开始等待下班,手表时间刚一跳到十二点,他便主动交班,然后潇洒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