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沉芜便将整栋旧公寓都买下来了,算是留作纪念。
「你是在这里长大的?」霍显突然道。
江洋点了点头,转头过去,才注意到霍显的神态很古怪。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
霍显没有说话,但江洋渐渐看明白,对方是觉得这个地方很糟糕,狭窄得几乎容纳不下第二个成人,也没猜到他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
他们才认识不到半年,霍显大概没想过,在沈芜成名之前,他们过的是这种生活,母子同睡一床,住在仅有套房的破旧公寓,连浴室都小得不可思议。
「你……是在同情我吗?」江洋迟疑道。
霍显没说话。
江洋感到有点荒谬,同时又有点想笑。
打从两人最初起冲突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霍显露出这种神态,仿佛真正将他当成一个存在的个体,而不只是继母带来的拖油瓶。
「你真奇怪。」他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啰唆。」霍显冷冷道。
这套房不大,加上堆满了杂物,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江洋勉强将沙发上的东西清理干净,两人一起坐下。
离开这里之后,他几乎没来过几次,后来沉芜将这里买下时,只说留作纪念,还将一些陈旧或派不上用场却舍不得丢弃的物品留在这里。
不管怎么说,与霍显一起坐在陈旧的公寓里,感觉倒很新鲜。
「你说的东西在哪里。」霍显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找一下。」
江洋望着四周,随手拿了个纸箱,打开查看,里头是一堆小孩子的玩具,是他幼时用过的积木与童话书。
霍显坐在一旁,似乎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江洋自顾自忙碌着,在另一个箱子里找到一叠文件,翻开一看,却都是些收据或资料,看了几页,他就知道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然而他还是将里头的东西仔细地检查一番,连发票都是看了再看,偶尔被勾起回忆时,便一阵出神。
江洋翻了好一阵子也累了,回头去看,霍显这时却开门进来。
「你刚才出去了?」
他微微一怔,发觉自己沉浸在怀旧的气氛里,完全忽视了霍显的存在。
霍显伸出手,将咖啡递给他。
大概是看他忙碌,霍显索x_ing去旁边的超商买了咖啡,江洋接过热咖啡,开口道谢。
两人坐在沙发上,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江洋才道:「抱歉,这里或许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其实他隐约记得,在他小时候,沉芜偶尔会看着一个行李箱发呆,他有一次问过那是什么,对方只说那是父亲江渊的遗物,但他从来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往后几次搬家,他也不曾再见到那个行李箱。
江洋一直以为沈芜将行李箱放在这里,如果那真是父亲的遗物,说不定也有一些值得参考的资讯,就像不曾提及父亲忌日一样,沉芜也从未让他看过里头的内容,所以他猜想沉芜在关于父亲这方面,或许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他知道,沉芜忘不了江渊,对他刻意隐瞒生父的事情,很可能有别的理由。
「无所谓。」霍显喝了口咖啡,「况且,你已经承诺过了,要是什么都找不到,就会主动询问沉芜。对我来说,这样倒是更好。」
眼看今天是找不到什么了,江洋只得起身,两人正要离开时,他一时不察,差点被杂物绊倒,幸亏霍显拉了他一把,让他免于跌倒。
只是室内狭窄,他们的动作又太大,免不了碰倒了什么东西。
江洋站稳之后,准备将地上收拾干净再离开,目光却停顿在地板上。
看起来像是记事本,他拾起来一看,认出了沉芜的字迹,不过上头多半是写着一些零碎的东西,诸如去超市采购什么,或是从别的地方抄来的食谱。
他翻了几页,并没有看到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但今晚毫无进展,这点让他有点沮丧,索x_ing将陈旧的记事本塞到裤兜里,打算等回去再慢慢看。
「走吧。」江洋说道。
霍显没说什么,看着他锁上门,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走出公寓后,江洋看了一眼手机,这才发觉,现在刚过十二点,已经到了新的一年,远处遥遥传来烟火声,在上空炸开了烟火,他不禁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霍显倒没有催促他快点走,而是跟他一起站着,凝视着远处绚烂的天空。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际传来一声「走了」,江洋才回过神来。
耳边还残留着霍显的气息,有点热,他愣了一下才讪讪应声,跟在对方身后。
时机不太凑巧,或许是跨年狂欢的人太多,骑电动车的年轻人也不少,路上有点塞车,平常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到达的地方,却要耗费更多时间才能抵达。
塞车半小时后,霍显终于失去了耐心,将车停到路边,随即拔了钥匙开门下车。
江洋跟着下车,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开房间。」霍显回过头,唇角一扬,挑衅道:「来吗?」
跟在对方身后走进酒店时,江洋还在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个好主意。
然而时间确实太晚了,霍显不想耗费那么多时间在塞车上,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来到柜台附近,正好听到柜台小姐与霍显的对话,「实在很抱歉,我们这里只剩下一间套房了,那间套房是特别为……」
霍显打断了她的话,「就那间。」
对方没有给柜台小姐说话的机会,迅速办妥了入住手续,搭乘电梯上楼。
江洋悄悄觑了霍显一眼。
虽说对方毫不在意可能要与他同床共枕,自己也不必想太多,然而这毕竟与上一次因为没有客房而不得不同住一晚不同,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晚失控的发展。
霍显走在他前面,开了门,走到房间里打开灯后,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走在后头的江洋顺手带上门,疑惑地问道。
等到他看到房内的景象,登时明白柜台小姐刚才说到一半的话原本要说什么。
如果只是一般的双人房也就罢了,但是这间套房可能是特地为了跨年在外过夜的情侣准备的,宽敞的双人床上撒满玫瑰花瓣,一旁还有香槟与一盘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其他装饰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是……」江洋愣住了。
霍显脸色不太好看,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道:「我去洗澡。」
他点了点头,目送对方踏入浴室,自己在椅子上坐下。
惊愕过后,江洋反而有点想笑。
不管怎么说,他都知道霍显的本意不是带他来这种地方,然而刚才对方的表情实在是太好笑了,他忍着笑声,打量着室内陈设。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洋已经无聊到拿出手机打发时间,却听到浴室里的声音,似乎是霍显在叫他。
他走过去,敲了敲门,得到肯定的回覆才打开门。
「怎么了?」
「替我拿浴袍过来。」
江洋回到外头,从衣柜里找出了浴袍与拖鞋,往浴室里走去。
浴缸很大,几乎占据半个浴室,他走近之后,才发现浴缸的水里也一样漂浮着玫瑰花瓣,他看了霍显一眼,明智地没有提起这点。
「过来,帮我擦背。」霍显说道。
江洋早已料到这点,倒不是很诧异,毕竟现在还在他偿还人情的一个月内,霍显要怎么使唤他,都是霍显的自由。
不过,江洋没做过这种事,小心翼翼地用沐浴球替对方擦拭后背。
霍显背对着他,根本不在乎被他看到身体,江洋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对于独处感到紧张的人,大概只有他而已,说实话,他其实也明白霍显不会将碰触过他那件事放在心上,但彼此态度的落差太大,仿佛仅有他一个人对那晚耿耿于怀。
江洋分神地思考着,手上力气登时失了轻重。
当霍显说出「你是在报复我吗」这句话时,他才回过神来,注意到对方的背脊被他擦得一片通红。
「抱歉!」他连忙道,「是不是破皮了?」
江洋连忙靠过去仔细查看,但在他刚低下头,将脸贴近背脊,正要仔细确认时,霍显的身体却明显地抖了一下。
他微微一怔,才要开口,就听对方道:「滚出去。」
「为什么?」江洋下意识地质疑,「我做错什么了?」
霍显回过头,不知道为什么,那双时常装着讥诮与嘲弄的双眼显得幽深,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江洋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只手搭在霍显肩上,连忙松开手。
「你是在勾引我吗?」霍显语气冰冷。
江洋不假思索道:「我没有!」
「那你靠那么近做什么,不用你擦背了,出去。」
陡然被这样数落一番,饶是江洋,也不免有点不快,「我根本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要这样污蔑别人。」
话说出口,他忽然明白过来,有些举止对他来说是什么都没有做,但对霍显却未必是这么一回事。
「我做了什么勾引你的事?」说出这句话时,江洋倒不怎么生气了。
霍显没有说话,摆明了不想回答。
江洋绞尽脑汁,也只想得到,自己擦背时忘了克制力道,还有后来凑近确认有没有弄伤对方,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过,那时霍显明显地抖了一下,也许是他靠得太近,呼吸的温度让对方有所感觉。
「那你想要怎么样?」江洋忍住了笑意。
说实话,知道不是只有自己想太多,他还是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