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仁老脸一红,直接把杂志拍到桌子上,停了片刻又尴尬一笑,“我可没看哦。”他也不掩饰自己跟踪,倒是先解释了这杂志,就是他随手一拿的。伊远信像看傻子一样看他,这么一想,单仁是比他们还早就来了咖啡厅。自己面朝大门而坐,进进出出的人都有注意,他不可能是后来的。
伊远信又打量了一下他,棉袄鸭舌帽搭配灰色围巾白口罩,冬天这打扮也没问题,可在咖啡馆里暖气足,他还这打扮便有问题了。大街上走的都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在一开始忽略了这点。
“你好,我也是浙扬的,远信的男-朋-友,单仁。”
单仁起身主动和闻朴打招呼,特地加重了那三个字,笑得一脸j-ian诈,又雷的伊远信突然短路,而闻朴好像没啥影响。他只是停顿了片刻,才意识到什么情况,便握住单仁递过来的手,“你好,我是闻朴。你是……演讲那天问我问题的同学?”
单仁很自然地点了点头,闻朴先是蹙眉看了眼单仁,然后转向伊远信,若有所思观望片刻,这才恍然大悟,想明白后,又是觉得好笑。自己是被当成“情敌”了?
伊远信回过神来又很紧张的看着闻朴,他有些自私了,怕闻朴会因为这些缘故而另眼看待自己,不过又看到单仁的在乎,那些想法就不重要了。好在闻朴也没有排斥他们,还让单仁放心他不会和伊远信发生什么。男神如此直接,伊远信都不知该做何表情。
出了咖啡馆,伊远信手机铃声便响了,因为还没有人主动打电话给他,一开始还没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经单仁提醒这才拿出来,原来是靳牧高打来的。昨天,他也和靳牧高说了新手机的事。
“喂,怎么了?……嗯,嗯,好,我马上过来。”
伊远信脸色沉重地挂了电话,对闻朴说道:“学长,可能在这就要和你道别了,同学有点事要我过去一趟。”
“行,那就再见吧。”
伊远信随后看了眼单仁,两人眼神交叉一秒便明白彼此的意思,单仁很利索的叫了出租车,和伊远信一同离开。
到了医院,一进大厅就看到靳牧高落寞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伊远信先是跑了过去,等靠近了又不由慢下脚步,这种状态的靳牧高,他从来都没见过!
“牧高,怎么了?”
电话里,靳牧高只说能不能来趟医院,伊远信听到医院两字就立刻答应了,他以为靳牧高是出什么意外了。还能打电话证明还不是大事,可现在……他的手突然开始颤抖,像是意识到何事。
靳牧高刚抬起头,里面走廊便走出来一人,穿着很时尚,应该不是医生。那人看到他们,先停了片刻,然后才开口说道:“你们是牧高的同学吧?”那人又看了一下眼睛无神的靳牧高,无声叹了口气,“他妈妈去世了。”
这个消息来的很突然,即使是伊远信都有些不能接受,更何况已经失去爸爸的靳牧高!靳牧高的家庭已经支离破碎,可命运似乎还没和他开够玩笑,兜兜转转,又夺走他一个家人。
靳牧高的家事伊远信或多或少有些了解,爸爸几年前在工地上出意外去世,妈妈为了扛起当时的家又打了数份工,最后也支持不住倒在床上。这几年都是靳牧高边打工边上学,边养家。
伊远信一直以为,只要靳牧高坚持下去,那么他们以后的生活会春暖花开。可这寒冬还没熬过去,他妈妈也在新年前夕,骤然离开。
靳牧高晃悠悠地站起来,还是靠着旁边男人的支持,他低沉着嗓音轻声说道:“远信,能陪我走一走吗?”伊远信没有犹豫直接扶过他,陪他往外面走去,一直以来靳牧高从不求于人,这样借着他的搀扶,都是第一次。
一直扶到医院外面的长椅上,无人之处,靳牧高才停下来,一下摔在椅子旁,伊远信也忘了扶他,靳牧高没有挣扎着坐到椅子上,或许,大地比较踏实。
“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会这样?”靳牧高虽然未落泪,可都带着哭腔,听得伊远信难受,“之前我一直在外面打工上课,元旦回到家,我才知道……她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她为什么不吃饭啊!为什么!”
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这千古未解的三个字,太多无奈包含其间,他不明白也无法承受!
“那几天送她去医院,回来后也都好好的,我知道她是装给我看的,我也配合她,本来以为我还会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留念,可结果……还是我太天真了。”
他的妈妈从他爸爸死的那刻起,就已经不再有所留念了。这些年,不过是为了等自己长大,而现在,她也撑不住了。靳牧高了解自己的妈妈,她不愿残破死去,所以他很放心他妈妈不会跳楼之类的。而治疗抑郁的药,都被自己收的好好的,还是被找出来了,还是被找出来了。
里面有安眠药,他终究没拦住。
三月对他说:你拦不住一个求死之人。说的没错,提心吊胆无数天,这一刻他竟也有解放的情绪,彻底轻松,也彻底绝望了。
伊远信默默坐在他身边,脑海组织了很多安慰的话语都戛然而止,他怕自己笨拙的口舌,反而误事。伊远信只好挑着说道:“你别太伤心,阿姨她心里还是有你的。”伊远信就怕靳牧高想岔了,对这世事绝望。不愿见到这般的他,只要最后一丝信念不塌,还是有希望撑过去。
活着虽累,但也有活着的意义,比如他们之间的友情牵挂,又比如,他以后的人生……
两人一直坐到了太阳下山,靳牧高才有了动静,互相搀扶着起身,整具身体都已然麻木。
“大厅里那人,又是谁?”
往回走的时候,伊远信才问起那人,应该不是什么亲戚,靳牧高家里早就没亲戚了,从他爸爸去世的那刻就没了。
“三月,一个青年画家,我的老师。”
伊远信才知道靳牧高居然有了个画家老师,自己对他的关心好像根本微不足道,他回过神又问道:“那人……对你好吗?”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问,明明只是一个老师,可伊远信觉得那人在靳牧高心里的地位不仅仅是一个老师。
“嗯。”
简单的一个字结束对话,他们走到门口,三月和单仁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后面又推出来一人,盖着白布,看那身形应该是个……女人。三月一直在忙前忙后,伊远信就看着医护人员把那躺着不动的人推上车,然后车门关上,隔离视线。
靳牧高又恢复力气,自己朝前走,走了几步又转过来对伊远信说:“今天,谢谢你了。后面的事,还是不麻烦你了,新年快乐。再见。”
那不是最后的告别,可就像在伊远信心里划了一刀,他为靳牧高愤愤不平,所有厄运都降临在他身上,如果不是这些,牧高他会是一只遨游天际,自由的鲲鹏!
车开走了,迎面一阵寒风吹到站在门口的伊远信脸上。单仁走过来握住他不自觉颤抖的双手,伊远信才回过神,心中情感太复杂,那一刻既害怕,又伤心。
平静之后,他又想到自己,就如当初害怕见到毛安妮,靳牧高妈妈推出大门的那一刻,冲击更大。
原来,他离死亡那么近。
第50章 第 50 章
回去的路上,单仁一直握着伊远信的手,慢慢温暖那人的寒冷,“我就知道我送你的手套只会被当成摆设。”单仁颇为无奈的吐槽,不过也好,握住他的手给他取暖也是件美事。
“我明天就戴上”,伊远信坐在车里还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新年喜庆的氛围渲染整座城市,至于黑暗的角落早被人遗忘了,“明天我想去看看牧高,你去吗?”
单仁和靳牧高没有交集,他估计也不见得乐于见到自己,单仁便摇了摇头,“我明天还要走亲戚,你来回小心点,别太晚回来,时刻和我保持联系。”
“嗯,对了……有件事,我觉得我该和你道歉。”伊远信还是没有直面单仁,一直看着窗外,底下交握的双手就足够了,很安心。如果要和他对视,自己或许又会暴露更多的情绪。总而言之,不想单仁过于担心自己。
“什么事?”
“元旦那几天……你是在联系同学吧?很抱歉,我不知道管壹的事,我还无理取闹。”
单仁明白了他的意思,伊远信误解了那几天的电话,这对他似乎是件好事。单仁为数不多的谎言,就包括这一个。他没有承认那几天他是在和家里沟通,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没必要再让伊远信担心。
“你后面有去看看他吗?”那个他,就是管壹,伊远信怕因为自己的任x_ing,而让单仁错过见自己同学最后一面。今天面对真正的死亡,他才更加明白在生命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也更加无颜面对当初的小打小闹。
“我回来后的那天早上,去了一趟,不过没进去,就在门口留了一束白花。”单仁低头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你别自责,我没去看他,是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单仁和伊远信一样感x_ing,都怕面对死亡,总觉得不去看,便可认为他还存在。
自欺欺人一辈子也好。
伊远信隔天再去靳牧高家里的时候,在远处就看到他家小房子外面挂着简单而格格不入的白布,还有一对挽联,一眼看完。旁边的邻居都是清一色的红色春联,这有点过分了。
也可见,靳牧高的生活是低到尘埃里,无人关怀。
他是住在富阳一个小村子里,一排两层楼高的房屋,孤单的立在街道旁,那破旧的砖瓦随处可见,路上到处散落着垃圾。要不知道这还算是富阳境内,还以为已经到了西部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