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远信回到寝室,单仁正在整理倒在地上的脸盆架,地上散落着瓶瓶罐罐一片狼藉,仿佛被盗匪清洗了一番。伊远信第一时间想到了打架,赶忙去看单仁,他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肢体动作也没有障碍,应该不是他出事。
“这什么情况?”
寝室里只有仲孙在浴室,也不像他和单仁起了争执。单仁蹲在地上默默收拾,听到伊远信问他,他小声说道:“刚才仲孙说了些难听的话,是关于抒筠还有五班的老师,老六没忍住,和他动手,还好我和一峰在寝室拉开了他们,现在一峰陪老六去医务室了。”
师百书的脾气可以说比伊远信还好,无论何时都未曾见过他发怒,能让他动手,想必仲孙确实过分了。
始作俑者此刻没半点悔过,从浴室里走出来还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让人看了窝火。仲孙继续往前走,前面单仁还在收拾脸盆,手支在地上,他似看不见,不偏不倚,脚掌就要落在单仁手上,伊远信猛地拉开仲孙,把他推到一边。
伊远信冷着脸,手还抓着仲孙的衣领,而仲孙今天就跟吃了炮仗一样,反手就要把脸盆扣到伊远信脸上!伊远信未曾眨眼,电光火石间,单仁已经拉住仲孙的胳膊,轻轻将伊远信挡在身后。他立马单臂抵着仲孙的脖子,扼住他的要害,毫不手软,直接把仲孙弄得满脸通红。
要说120寝室体力排行,或许单仁不是最高,但打起架来,单仁也绝对不会排在仲孙之后!
说起来,他们寝室武力值也出奇可怕,当初杨方贤随意安排的寝室长,再见到其他男生后,就有些担忧伊远信的能力——一个文弱书生能招架得住这班豺狼虎豹吗?
出乎意料的是,除了元昊和仲孙,其他都相安无事。一开始以为熊腰虎背的边一峰会是个麻烦,反而却是最安静的。也因为有边一峰、单仁的存在,这个寝室的平衡保持的不错。比如此刻这种压制,也是平衡的一种手段。
仲孙松开抓着伊远信的手,举拳又要朝单仁挥去,单仁眼疾手快,在他胸前的手抽出顺势一抓,轻轻顺时针一扭,另一只手扣着他右手往下沉,两手相交,立刻单手扣住,单仁右手再度解放,再度抵着他的咽喉!
仲孙一只手掌几乎被反转了一百八十度,根本使不上劲,只能红着一双眼怒视单仁。
寝室门外一片嘈杂,寝室门内鸦雀无声。
“可以放手了吧!”
仲孙首次在人前服软,虽然眼神还是桀骜不驯,单仁不会刁难他,只是要他知道,他并不能横行一世。尤其是威胁到伊远信的时候。
单仁利索松手,推着伊远信回到他的床位,仲孙转了转手腕,单仁下手也够狠!现在根本使不上劲。
“死基佬!”
仲孙嘴上不留德,还是叫骂了句,才甘心上床。伊远信停下脚步想转身理论,被单仁按住肩膀,让他息怒。没必要在口头上争长短,只要自己行事光明磊落,任由一些小人泼脏水,也染不黑一池水。
两人坐在伊远信床上,伊远信冷着脸,单仁知道多说无益,直接倾身靠近,侧着头在逆光面、他的嘴角,留下安慰的一吻。
大多数时候,单仁的吻带着浓烈的爱欲或是表达他的喜欢,这样一个单纯的安慰吻,让伊远信印象深刻。他呆呆地看着单仁,把他的微笑印在心里,刚刚那个吻瞬间治愈了一切。直到他扭头发现,原来边一峰已经站在对面。
边一峰是刚刚从医务室回来的,师百书的医保卡忘带了,他回来拿,未曾想到会看到如此刺激一幕!
三个人同时停滞在原地,伊远信本以为会害怕关系的曝光,或许是刚刚的一吻,让他此刻心如止水。边一峰张着嘴,完全不知该说什么,眼里的震惊夸张的让伊远信觉得有些好笑。
“你……有事吗?”
还是单仁最先反应过来,很平静的问了句。边一峰随即回过神,结巴着说道:“我我我,回来……是拿大师的医保卡的!”
他说完,急匆匆跑到师百书床上倒腾了一阵,趁此间隙,单仁眼神示意了一下伊远信,他想至少要和边一峰解释清楚。伊远信起身站在他前面,对边一峰说道:“我陪你去吧,也看看老六。”他想,不能事事都由单仁为他解决,自己也该做点什么。
边一峰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出了寝室后,老半天都没找回自己的魂。毕竟他看到的,不是件小事。他没想到,单仁会和室长是这种关系!
“那个……挺抱歉的,让你撞到这一幕。”伊远信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先道歉,都是被世俗约束的人,他也走不出这格局,“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我也……”他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燕抒筠的事才刚刚发生,大伙的反应各异,无论能不能接受,都会在他们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隔阂。
“是不是班长逼你的?”
边一峰问了这么一句,倒是把伊远信问懵了,他这话的意思……怎么是偏袒自己?起初,的确是单仁对自己表的白,可提出交往的,是他。
可边一峰想的则是——班长强势把室长掰弯了!
单仁体型摆在那,而自己室长又是个乖小孩,别人要求什么他可能就答应了,一来二去,就被单仁忽悠到坑里了!真的是自己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虽然班长也没那么差。
伊远信不知道自己原来在边一峰心里的位置还被摆到一个“偶像”的高度,可以说伊远信一直都是边一峰的崇拜对象,这样的偶像,怎么就被掰弯了呢?
在伊远信未开口解释前,边一峰已经脑补了一出狗血玛丽苏大戏,导致后面伊远信想好说辞解释了,边一峰也只是一步三叹,摇摇头说道:“室长,要是我戳到你的伤心事了,你也可以不用说了。”
伊远信总觉得边一峰想岔了,他赶忙说道:“没有什么伤心的,是我向单仁提出交往的。”第一次在人前承认这点,伊远信说完便红了脸,不过他也不后悔、不改口。而边一峰听到这话,更是直接被雷的外焦里嫩,感觉整个三观都被颠覆了!
“你要是不能接受的话,我可以和老班申请换寝,这样也不会影响到你们。”
伊远信想通了,既然当初选择和单仁在一起,自然要付出些什么,割舍掉这些来之不易的同学情谊,着实可惜。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伊远信走到一半不再往前,话一说完,也该分道扬镳了。而边一峰看他不打算去医务室,急忙说道:“室长!你误会了,我没有看不起你们的意思,就是……一时有点消化……不良……”
这几日,接二连三有人在他面前出柜,总得让他有个适应期吧。
这样的结果着实出乎伊远信意料之外,他有些激动,毕竟边一峰算是一个值得挽留的朋友,他不想失去。
“谢谢,谢谢!”
伊远信很真挚的向边一峰道谢,边一峰有些不能适应这样客气的室长,也多少明白他心里的顾忌。他们选择这样的道路,人前背后的付出,是无法衡量的吧。
“室长”,边一峰少有的认真模样,“还是要祝福你和班长。”都是很好的人,值得拥有幸福。
这一场出柜有惊无险,伊远信也开始对这个世界重新抱有希望,只要他身边的亲人、朋友都能接受,那就足够了。
他的愿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有一天,能在人前大胆地牵起单仁的手,走完他们面前这条林荫路。这条路不用太长,二十年、十年或者更短,至于一辈子,他都不敢奢望。
一周后,百日誓师也正常举行,不过学校最近在风口浪尖上,一名教师在课上猝死,无论何如学校都逃不掉这舆论压力。按照历年传统,这个百日誓师还是要办,而且学校似乎还要大办。
“之前我家亲戚有个比我小三岁的孩子本来打算也送到浙扬的,现在出了这事,好像又改主意了。”
他们此刻正往大礼堂走去,周泰在路上便对他们说了此事,家长们虽然都看重学校的教学质量,但也更关心整个学校的学风还有生活。
不仅是周泰,伊远信的妈妈都特地打电话过来问他的近况,说让他多回回家。伊远信对于家的留念早已淡化,只是淡淡的应下。他不是不喜欢妈妈的关心,就总觉得他们之间少了很多东西,让他不知如何回应。
等回过神,他们已经坐在大礼堂里面,许久未见倪光主任,最近的负mian新闻看来把他折磨得够呛,地中海已经有变成撒哈拉沙漠的趋势。
五班的学生这回被安排在最前面,听说过世的杨老师家人也来了,还有他的儿子,也在浙扬就读高一。学校已经公布了对于杨老师后事的料理,除了丧葬费,他们家人日后的生活费用学校也承担了。
这样的誓师大会,其实也是变相的追悼会,相信身在天国的老师会很高兴看到他的学生,为了他、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距离高考只有一百天,百日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有意义的日子。在此,两句话送给大家。新生降临百日,有其百日宴,你们就正如这新生儿,百日后迎来改变;还有一句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即使你现在名落孙山,那百天后,老师相信你能破茧成蝶,东山再起。”
倪主任的j-i汤还是一如既往地到位,而百日在学生心中就不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三位数到两位数的转变,直观上就已经是不小的冲击。伊远信心里的压力也没有随着日子的减少而淡化,四季已到春,可他,何时才是头?
浙扬的高三传统还不止这些,为了迎接高考,在第九十九天早上,是必须迎来一次全校大扫除,取其除旧迎新之意。
不光是他们学生需要新的激励,这学校也需要扫一扫一年的灰。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誓师结束回去的路上,大伙表情都比较严肃,只有仲孙一人还嬉皮笑脸,伊远信觉得似乎离高考越近,仲孙就越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