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纷纷扰扰皆未传到两人耳里,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他的炭笔在纸上轻描淡写,所画之景,心里之情。靳牧高动作很快,在大伙离开前就已经画好,拿给伊远信过目时,伊远信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靳牧高画的不是近景图,而是一个全景,那里面还包括了一直在不远处注视他的……单仁。
伊远信抬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把单仁也画进去,完全没必要的……
“你不是要留作纪念吗?这个,我相信是最合适的。”
靳牧高慢慢把那张画纸撕下来,交到伊远信手里,他合上画本,带着前一页之前画好的心里那人离开凤凰亭。自己已经有了很多可怀念的画作,这一张,算是他最不想给但不得不画的一笔。
单仁在靳牧高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还站在原地,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傻傻地等着伊远信跟上。老班催着大伙启程,接下来是一段下坡路,大家异常兴奋,看得老师们皆是心惊r_ou_跳。
像是要找回小时候的乐趣,大伙下山都是快步迈着腿一阶一阶迅速位移,走到后面,虽然比上山还累,可都笑着看向对方。
伊远信慢慢的走在队伍的末端,单仁此刻已经悄悄挪到他身后,两个人保持着五步台阶,在零散的阳光下穿行。
到了山脚,又有一处缓坡,还是没有石阶的,大伙便像打了j-i血,不知道谁带起的头,没几秒大伙都是快步往下冲,一个个笑得像五岁孩童,却又克制不住。后面的老师皆转过头看看身边的其他“老人”,感慨青春的美好,在这个年纪,可以无忧无虑的冲刺在小山坡,即使跌倒了,不过一笑了之。
伊远信一开始没有加入他们的疯狂,和仲孙两个像小大人一样慢悠悠的走在后方,到后来,边一峰架着仲孙往前跑,单仁也从后面拉着伊远信的手,开始他们的狂欢。
山林间一时鸟兽四散,沉睡已久的森林被他们一时惊扰,疾跑过后,又慢慢复于平静,而山脚下喘息的同学,休整片刻再度前行。
伊远信大口喘息,好久没这般疯狂,他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不过,他和单仁终于能够再度相视而笑,伊远信略微傲娇的乜了他一眼,说了声“幼稚”笑着跟上班级。单仁在他身后,依然保持宠溺的微笑,他愿守护那个眼眸,走到黄昏尽头。
十八岁的身体也不是没有能量耗尽的时候,行至栖云寺的时候,大伙就已经没了中午的热情,一个个坐在一旁,连聊天的心情都消耗殆尽。
在学生不注意的期间,有一名老师悄悄离开了大部队,往山下离去。不过总有眼尖的同学发现了这点,毕竟那个眼尖的同学还要四处留心她自己的行踪——有个不同班的男友也真不方便。
“你说老罗怎么突然离开了?”
“这么关心你男神啊?”
“开玩笑,我男神早变了好吗!”
林缪直勾勾的望着他,郁森忍俊不禁,撇过头暗自偷笑,林缪这撩汉能力,着实让他招架不住。
由于林缪的发现,两个班也差不多都知道了数学老师离开的事实,学生们又有力气讨论,杨方贤只好出面解释道:“罗老师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他最近压力挺大的,你们回去后先别去找他问问题,让老师休息一阵。”
数学老师辛苦,而身为文科班的数学老师,那更是减寿的职业。文科班的学生基本理科底子薄,老师有时候费劲心力讲解一道题,大伙都不一定能懂得透彻。而最近,数学也是陷入考试-讲解的一个循环,日日枯燥的题目,题量却只增不减。学生只要做一份的试卷,老师却要改七十多份,反复讲评数十次……
伊远信想到这些,对老师深感同情,更多的,则是敬佩。
“要不要进去拜拜佛,为老师祈祷一下?”
单仁抵着肩膀碰了碰同桌,他的想法自己多少能猜到一些,伊远信虽然数学不好,但对老师一样敬重,他是个孝顺的孩子,他想做的,百分百的支持还是能提供的。
“你不是信基督的吗?能进寺庙?”
“这些都是虚的”,单仁又走近一点,压低声音,“再说了,嫁夫从夫嘛。”
两张不同的笑脸映在下方的水池上,却是一样的甜蜜,单仁这天情话一茬接着一茬,伊远信早就忘了先前的事,乐着一张脸和他进寺庙给老师祈福。
不只他们,寺庙里还有很多学生在那个时间段走进来,或是给自己的前程、或是为了老师,一排接着一排,虔诚的在佛祖面前诚心祈祷,图个心安。
伊远信一共上了三炷香,一炷愿老师身体健康,一炷愿家人和睦平安,一炷愿单仁无忧无伤。他不求姻缘、不求前程,除了应当祈祷的,剩下的,皆归那一人。
走完一天的路,在日落西山前,他们已经坐上了回校的车,伊远信走了一天精疲力竭,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迷糊间有人悄悄挪近,伊远信闻着他身上熟悉而安心的味道,卸下最后的警觉,全然交给单仁的肩膀,一路好眠。
车窗外的夕阳时不时落在他们的身上,单仁嘴角微微扬起,两人在疾驰的车厢内静止,似一幅画,夕阳为其调色,这大概就是初恋最美好的模样。
第60章 第 60 章
爬山归来当晚,数学老师还是准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给他们送了份“补偿”——一场考试。
班级无人不哭天喊地,不过都没有直面和老师抱怨,只是象征x_ing的喊两声,老师今日脸色也不好,他们不敢让老师心烦。伊远信等卷子发下来了,还趴在桌上,单仁有些担心,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也生病了?”
“没有,就是爬山累了。”
伊远信强撑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剧烈运动了,现在头晕得很,满眼的数学文字,让他更是反胃。单仁揉了揉他的脑袋,这考试也免不了,“你再坚持会,看来以后需要给你加强些运动。”
本来挺正常的一句话,怎么单仁这语气让他觉得有点猥琐,他的“运动”大概和自己想的有点出入吧。
等昏沉沉地做完一张卷子,伊远信又趴在桌上,许久未有动静。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晃了晃自己,抬头迎面便是一阵热气,他不远处出现一个杯子,是当初单仁收起来的情侣杯。
“一直都是你给我泡茶喝,今天换我来,我泡了些参片,喝点看会不会好点。”
单仁怕杯子烫,没有递给伊远信,亲自端到他桌上,又嘱咐了一句:“拿勺子一点点慢慢喝,小心别烫着嘴。”
伊远信轻轻用汤勺舀了两下,没有着急喝,单仁坐在旁边笑着说道:“放心吧,加了糖的,不会苦。”
自己身子已经如此虚弱,还在犹豫参茶的味道,十足像个孩子。伊远信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怕苦,他又故作镇定的搅拌了一下,像在等茶凉,而后才喝了一口,果然是甜的。
伊远信的微表情都落入单仁眼中,他也看不腻,时间有的是,下节课的老班足够贴心,不讲作业也不考试,就上一节作文赏析课,分发了几张写得好的文章复印件供大伙阅读。单仁就看着同桌的作文,等他喝完。
这一次以时间为主题,伊远信写的是《两日y-in雨》,写他故去的外公。八百字的文章根本不够他表述对外公的敬爱,所以是简单的细节拼凑表达一段感情,读着就像看一个个小短片。时间,是用来怀念故人,也是用来记录过往。
“你写的都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很直白,但是单仁并没有其他意思,不管如何,他都觉得同桌写得好。
“有些是我想做没做成的事。”
单仁突然看向伊远信的眼眸,刚刚自己的话他不觉得有歉意,而这一句回答,让他心疼又愧疚。伊远信陷入回忆片刻,又回过神看到单仁眼里的心疼,轻笑一声:“我没事的,外公已经去世五年了,早过去了。”
他作文里写的就是清明的事,最近又快到四月了,总是不免想起这些,时间久了,就是带着惋惜和神伤罢了。时间,真的很可怕,它能磨平一切棱角,伊远信在自己身上已经体会到这一点。再深的情感,人不在了,也会有淡化的一天。
单仁不会多说什么表露心迹的话,那些话空口无凭,他桌底下的手,轻轻放在伊远信的腿上,让他真切感受到自己的温度,在这y-in雨三月,这才是最重要的。
课上,老师还赏析了燕抒筠的文章,她议论与抒情相结合,整张卷面字迹也清秀,实属佳品,伊远信也一直是燕抒筠的忠实粉丝,从一开始就被她的文笔、思想所吸引。论起写文章,伊远信自愧不如。
晚上下课,老班又单独把他们二人叫到办公室,由于上次的缘故,如今伊远信又如刚入学时,害怕进办公室。
“你们随便搬把椅子坐吧。”
办公室里今天老师都提前下班了,走了一天山路,大伙都累。伊远信搬了张椅子乖巧地坐在老班前面,心里还是很忐忑。老班看着他们搓了搓手缓解尴尬,抬头说道:“老师找你们来是说一件事。全国作文竞赛开始了,是在四川,我打算把你们两个推荐上去参加,你们意向如何?”
听闻此事,伊远信松了口气,在他还没想好回复的时候,燕抒筠已经开口道:“老师,我还是算了,把机会留给其他同学吧。”
伊远信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放弃,毕竟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一个能展现才华的比赛。而老班倒还很冷静,“说说理由。”
“我觉得现在时间很紧,比赛虽然难得,但太耗费时间,得不偿失。”
这个理由放在其他同学身上或许成立,但燕抒筠已经不用考虑时间的问题,因为她所掌握的基础已经不用再往里添加新知识,即使她现在去参加高考都没问题。所以时间对她来说不是很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