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儿不知如何是好时,又见原先飘飘走远的女子,又是摇着身蝶衣回身过来,轻环过素衣白衫的阿寻姑娘:“你看你,傻不傻。”
如此阿洵却又是哭得更凶,又噎得半日说不出来话,只勉强几句:“我……不……不喜欢……这样。”
合欢便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究竟阿洵说了什么,合欢说了什么,子桑都不知道,只是看着她二个这般相依相偎,交互引颈相慰,极是美妙,像副好看的春景。
只又一直有人说什么李公子,吵吵闹闹,反复来崔着,合欢姑娘终究还是去了不知哪个什么厢房。
这般阿洵面上虽有戚色,还是收了抹了泪,起身摸着杖儿走。
子桑和谷米就这样无所事事地跟着阿洵,至夜时,阿洵便端着笛子,上了阁楼。
楼面至夜里,满满的酒色之气,阿洵姑娘只坐一角,侧边正台上是长琴鼓面,琵琶响胡,端坐着的,都是些衩摇光鲜的姑娘,倒也无人多往角落里看。
只是每至笛响时,其它一切都失了光彩,连酒香也凝神半分,弦音琵响都似在与它配奏。
吹的,像是夜里可入梦的繁华,像是金玉乡里的算盘,又像是酒客醉眼待归时的风灯。
曲复曲,客又客,风渡楼里丽人歌,玉笛偏响夜三更。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合欢姑娘,然后,这一对,尽量虽虐尤合吧,嘿,结局还没定。
曲复曲,客又客,风渡楼里丽人歌, 玉笛偏响夜三更。这一句还没想好下句,要怎么对称呢,想在这小段故事后接起来,
第40章 我执大世
阿洵姑娘的日子过得很简单,她起得比别人都要早些,子桑与谷米每日都睡在她房里的一张小塌上。
听见那根杖子磕磕响起,子桑便赶紧按着原来合欢姑娘吩咐的那样起来给阿洵打水洗漱。
如此过了两三日,阿洵才渐渐习惯了子桑与谷米的存在,晨起时,便静静地坐着等着被侍候。
“以前我是这样侍候合欢的。”阿洵头次日开口与她说话时,是春末时分,烈阳渐盛。
子桑愣了愣,楼里姑娘多,听阿洵吹笛子的客官也多,可大家都爱听着看着,鲜少有人与阿洵姑娘搭话,即是搭话,阿洵姑娘也常常执着杖便走了。
所以子桑和谷米都以为阿洵姑娘不喜欢同人说话。
“噢。”子桑不知道说什么,只静静地应了声,不过有些好奇阿洵姑娘看不见怎么侍候合欢姑娘。
“你多大了。”
“十一。”子桑把帕子叠整放落在阿洵姑娘的手中。
阿洵姑娘眼睛像是定定地瞅着虚无的某处,轻轻地晃移着一双手,捧着帕子轻轻地拭着脸:“我刚进楼的时候十二了。”
后来子桑就发现了,阿洵并不是想与她说话,阿洵只是想合欢姑娘了,也想以前那种可以每天看见时下节气与山y-in山明的日子。
阿洵进楼的时候十二,可合欢已经十六。
十六岁的合欢已是青城一带,酒客嘴里好艳一支花。
合欢爱笑,又会说话,最重要的是身段儿,脸面儿都好看。
阿洵恰与合欢不一样,阿寻不爱笑,也不大说好听的话,好在面容生得净的,更奇的是会吹笛子。
谷米睡懒觉,可不敢睡太久,起身听见阿寻说话,她好生羡慕,她问阿寻:“你是生下来就会吹笛子了么?”
阿洵摇头:“哪有什么天生就会的东西。”
阿洵说她少时跟着一些戏班子,就是那种专门讲戏的班子走,因而有人教了她一些,便稍稍试着吹。
阿洵说,刚开始的时候吹得可难听了,她那会总也比别人睡得晚起得早,偷偷躲起来吹。
后来这事就还是给合欢撞见了,合欢连着好几日笑弯了腰,她说,你吹得就还不如男儿的口哨。
为这事,阿洵好几天没理合欢。
子桑发现阿洵说到这里的时候,低下了头,左手拧着右手,沉默了一会,才说:“我比较倔,又小气,不大讲道理。”
笑归笑,合欢过后又说,你不能总这样瞎吹,折磨得我耳朵疼,于是合欢花了好些银子,请了先生教阿洵吹笛子。
正是当年,才有了今日阁上玉笛横,台下杯影静的大雅场面。
合欢总与别的姑娘不同,无论是对谁都是笑笑的,最与别的姑娘不同的是喜欢到处跑动。
得了空就要带着阿洵青城里大街小巷搜罗些好吃的,有趣的,也喜欢大些的勾栏里听大戏,喝别人家的酒。
合欢有时候也喜欢骑马,她在马上的时候可好看了,青丝与丝袖相缠,一起猎猎风中,声似银铃,笑得更欢。
阿洵问子桑她俩:“青城东边,有条河,你们见过吗?”
子桑摇头,摇头后才想起来,阿洵看不到,便开口说;“没有。”
谷米说:“见过呀,叫投水河。”
子桑想真是个怪名字。
好不容易说到自己知晓的事物,谷米又接着说:“很久以前,风渡楼里有一个姑娘,与情人约了在河边私会,想要逃走,结果情人没有来,她就投了河。”
子桑深以为奇,问谷米:“她为什么要投河?”
“她情人没来呀。”
“那她不逃走就好了,为什么要离开风渡楼呢?”
“我不知道,这楼里多好,有吃有喝,可是总有姑娘想要离开的。”
于是她们看向阿洵姑娘,子桑问阿洵:“为何姑娘们要离开风渡楼呢。”
阿洵转过脸来看她,眼神却落在她身后头,阿洵没有说话。
她还是说那条河,不过说的不是投河这等听起来令人不解的故事,说的是潺潺不止,波光磷磷,凉秋暖景。
其实也并非很久远的事情,不过往前两三年前,依是这楼,这城,投水河边。
一匹棕色大马,在河边青青郁郁里悠然食Cao,上头翻身下来两女子。
合欢脱了鞋露出一双玉腿,甚也不顾,就快快活活地样子坐在那石上,一双玉足探进秋开霜寒的凉水中。
“阿洵,你也来,好玩的。”合欢总也是忘记阿洵只是个随身丫头,要顾着主子的,哪里能总想着哪个好玩,哪个不好玩。
可那样便没意思了,要是你也只是把我当作一个主子看,我合欢在这世上,便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你怎么会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呢,你看有那么多公子围着你转,妈妈们都疼着你,就连街上只是个卖红薯的大爷见了你都要咧嘴笑的,谁也看不出来你是孤伶伶的。”
阿洵平时少说话的,这般所以妈妈不喜,便只让她做了个丫头,在合欢面前有时候说起来,却是长长条条的。
“那是因为呀,他们都图我这身子,这脸面,少了一样,便都没有了,你看公子并非一个公子,要是公子不怜了,妈妈自然也就不疼我了,我要是又不好看,没有名头了,又不买大爷的红薯,他也是不对我笑的。”
合欢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玉足在水中划来划去,仍是笑着看阿洵:“所以呀,阿洵,你不可以只作我的丫头,如果只作我的丫头的话,谁都可以的。”
你应该作一个不让我孤伶的人。
“你们说,我吹的那些曲子好听么?”阿洵话语间,突然停下来难得脸上挂起一抹笑,向着飘窗外的枝叶微摇。
子桑与谷米都齐声说,好听,好听,大家听得都忘记喝酒了。
阿洵说:“合欢当时说的那句话,比我吹的曲儿更好听,我听得连捧在手里的那双鞋子都掉进了水里。”
合欢才不管那双鞋儿已然落水而去,只是弯腰,鞠一木奉水,抬手便扑了了扬扬洒洒地珠玉水花泛向阿洵:“你究竟是要做随时可调换走的丫头呢,还是作我的那个不一样的人儿。”
这这这说的都是什么呀。
阿洵只看着鞋子远远地要漂远了,也脱了鞋儿,踩下水想去捞回来。
可鞋还没捞到,她整个人却被合欢捞进了怀里。
阿洵与子桑她们说:“合欢身上很香的,对吗,你们能闻出来吗,和别人身上的不一样。”
子桑又是与谷米两双蒙蒙地眼睛对望,一齐摇头,她们觉得全楼的姑娘都是香香的,是胭脂和水粉的味儿,有时候也有酒的味,噢,还会杂和些男子身上的味。
可阿洵偏就说,合欢身上是不一样的。
那双鞋子还是漂远了,阿洵却被合欢结实地禁在身前,抱着一起坐在石头上,四只脚丫子悬在打过秋露的水中。
合欢的唇就抵在阿洵的侧颊边,呵气如兰,明明也没有酒,阿洵竟感觉醉得厉害晕乎乎的。
尤其合欢抬手抬过她的脸,搂紧她的腰,索着唇儿,往里边探出小寸香舌时。
阿洵就知道,自己摊上什么了不得的事儿了,合欢的手就这般放进了她的裙衣之下。
那水声,风声历历在目,吟喃之声,辗转难忘,还有香汗渗渗,衩衫半褪的旖旎。
绯红事后,合欢只再问阿洵,你看你,一点也不拒我的。
阿洵早便知道她在合欢面前,从来都是没有想过什么是退路,什么是拒绝的。
她说,我就在这里给你吹一首不一样的曲子罢。
流笛过耳,合欢就着水洗将玉手上抹抹殷红,看着丝丝缕缕盘缠远去,混入蓝天白云的映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