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渐渐发热,听觉也丧失了之前的敏锐,他沉浸在一个自己制造的幻境当中,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醉生梦死。
林沂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小黑屋里的英雄败在寂寞上面,最终,他被身体里流淌着的病态血液所击垮,由而新生出一股欲念,是饿虫的贪婪与奢求爆发的征兆。
第二天一早,他跟着父亲一起去了超市,七夕节的余热未散,活动仍在持续。顾客们分散在各个角落,凡来购物的多是大包小包,似乎所有商品是成了免费的。
钱多多自觉去收银台帮忙,被扒了皮的兔子毫不自知,仍旧是一别万年无害的模样。
年老的顾客掏钱的动作是放慢的镜头,站在长龙之中的人时不时发出几声咒骂,挂着上帝的嘴脸叫嚣。
林沂频频出错,要么多扫商品要多少找钱,一张脸几乎贴在电脑屏上。
他的眼睛微眯着,有些红肿,钱多多站在他旁边帮忙装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从而获悉他也是个近视。
“我来收钱,你过来装袋。”隐忍了许久,他终于将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林沂的眼睛昨天就在开始痒,加之又熬了夜,早上回到家的时候眼睛刺痛得连隐形眼镜也戴不上去。
上午十点之前正是购物的高峰时间段,钱多多的提议无疑成了他命悬一线时的救命稻Cao,他略有些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接着便与他对调了位置。
钱多多的手法很利落,与那些资格老的收银大姐一比不相上下。碰到掏钱慢的顾客,一连两三个都挤在收银台,半点不着急的摸索着裤兜与钱包,到这种情况他就挂单,直接收下一位顾客的。
这之间没有等待,此消彼长的长龙在他上机后渐渐消了下去。
两个多小时里,钱多多一直重复着那几句收银台词,积分卡有吗?一共多少,收您多少,找你多少,需不需要袋子……问到最后一句时,顾客的回答决定了林沂的下一步动作,看商品的量拿相应的袋子。
林沂每抽一个袋子便会说一声,中号或大号或超大号,两个人配合默契,半点不慌乱。
快十一点的时候,人们都要回家准备午饭,店里的人流渐渐少了起来,没有嘈杂的人群,相立无言的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你近视多少度了?”最后是钱多多先开的口,猝不及防的,话语里生出一些不易察觉的关怀。
林沂睁着一双红似兔子的眼睛与他对视:“去年验的是五百二,现在不知道多少了。”
这时又来了一个客人,钱多多一边扫着商品一边说:“又不是小姑娘,那么爱美干什么,像我一样戴框架的多好。”说完又习惯x_ing的用食指扶了扶镜框。
林沂扯出一个袋子,手里的动作有片刻迟疑:“以前摔过跤,将镜片给摔碎了,险些扎到眼球,从那以后就不敢再戴了。”
接过客人的手机,微信支付,收银小票小印机‘咔咔咔’连着响,钱多多扭过头去,乍一看他还像是刚哭过的模样。
再在收银台站着似乎显得有些不合时宜,钱多多摘了眼镜,将之递给林沂:“我的度数和你差不多,先借你戴,下班之后还给我。”
林沂觉得有些不大了意思,想接却又没接,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
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将眼镜架在他脸上:“放心,这镜片防碎的,不会扎瞎你。”
忽觉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清晰明了,而钱多多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他的眼窝略有些深,不知是长期戴眼镜的缘故还是鼻梁给衬得,鼻翼两侧有被眼镜压过的痕迹,半眯的眼似刚睡醒,眼睫浓密得可直接去代言美宝莲。
身为一个男人,自带天然眼线是多么不饶恕的事……
“我眼睛里有眼屎?”钱多多挑着眉问。
兔子重新披上自己的皮,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没……没有。”
钱多多扬了扬嘴角,收银台过分窄小的空间使他可明正言顺贴着他后背出去,他刻意在停留了片刻,悄声在他耳边说:“用心点,别又收□□了。”
热气直扑到向他的脖颈,林沂的耳根如野火燎原般迅速的烧了起来,四肢已有些不听使唤。
“我知道。”不敢抬头,更不敢回头,只盼望他能早些走开,好让自己无处遁形的窘迫自生自灭。
直到看见他走远,林沂才狠狠的舒了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他想太多,刚才过分暧昧的举动之中透着刻意。
第4章 时外四
超市最混乱的时间段是交接班那会儿,就这几分钟的时间里收银台后就能排上一条长龙,接班的人往往一上机便要开始马不停蹄的收钱,直到后面的长龙消下去收银员们才能松口气。
林沂本该六点就下机,奈何后面的客人源源不断,都拖到六点一刻他还在收银台前。
来接机的霞姐在一旁立了个‘暂停’牌,告诉后面的人这边不收了,都去其它地方排队。客人们这才极不情愿的换了队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手里只剩最后一笔单,前一位付了钱的客人在收银台前墨迹半天也不走,林沂索x_ing直接收后面的。
因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便没在意手里拿的是什么,随手将一棵黄金南瓜扫过后便同其它商品扔在了一起,不想却压断了前一位客人没来得及装袋的山药。
本就是拿回家吃的,断不断其实关系不大,可有些爱计较的人偏偏在乎这些。
“我东西没捡好你就收别人的,赶着去上坟是吧!”一开口便知这妇人不是个善茬。
超市里每日迎来送往的客人里,不乏有这种被柴米油盐、家庭琐事给折磨出来的泼妇,没理的时候,她们都要靠那张一开口能毒死人的嘴说出个理,打赢一起又一场的口舌之战。
若是有理,那就更不得了了。
林沂在外地待了十来年,早忘了如何用本地话骂人,对于家乡的这些毒舌妇也失去了免疫力,劈头盖脸的一句咒骂,直将他积攒了一天的工作情绪悉数激发出来。
不会用本地话骂人,不代表不会用普通话骂人:“我是赶着去上坟,给你全家上坟。”
这一句无疑是火上浇油,那妇人直接用手戳上了林沂的眉心:“妈了个逼你个小瘪三,我上你祖宗的坟,全家都死绝的玩意儿……”
留长的指甲在平整的眉心留下一道道痕迹,林沂忍无可忍一胳膊将他的手打下,不料那妇人竟直接扑了过来,照着他脖子和脸就是一通乱抓。
林沂没打过架,更没同这种年纪的女人打过架,只知道一味的闪躲,就更别说还手了。他一面护着自己的脸一面往后退,直到撞上收银台旁的感应闸,整个人便直接朝后栽了下去。
一旁的防损员见状立时用对讲机呼叫潘登,霞姐从一开始就在边上拉架,不想也被抓了几下。
被抓破的地方立时渗出血来,气急之下便加入了这场混战。
林沂是后脑着的地,眩晕使他有一会儿都没能爬起来,当潘登赶到的时候,只见两个妇人正扭打在一起,相互间揪着彼此的头发死不松手。
说来也巧,林沂还躺在地上的时候石念刚好从超市路过,见这边一片混乱便忍不住要看个热闹,不料却看见了躺在地上的‘孙侄儿’。
林沂的脖子上都是抓痕,没破皮的地方呈紫红色,破了皮的直接往外渗血,就连脸上也没能幸免于难,左脸颊上赫然两道又长又深的抓痕,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林沂……”石念急忙跑上前去,一把扶起‘孙侄儿’,并问:“怎么回事儿?”
林沂也不知道究竟哪儿疼,只是连着倒吸了几口凉气,过后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虎口处有两块皮被生生的挖了去。
心里又委屈又愤怒,一开口连声儿都是颤的:“我被人打了。”
石念与林沂虽差了两辈可却是一起长大的,两人既是亲戚又是发小,今天见他被人欺负得这么惨,作为长辈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便指着那头还在缠架的两人问:“是不是那人给你弄得?”
林沂点了点头。
“好好的她为什么要打你?”
另一头潘登已将两人拉开,那妇人还欲上前与霞姐厮打,却被潘登死死制住。
在石念的帮助下,林沂这才缓缓站了起来,随后又将事情的经过如实说了一遍。
石念不像林沂那么好欺负,骂架打架皆在行,见林沂一身的伤护犊子本x_ing瞬间爆发,话没听完便冲了出去。
他顺手拿起收银台上的两根山药,走到那妇人与潘登的跟前,连着朝那妇人的头砸了好几下。
脆弱的山药禁不起重力,三两下便断得没了攻击力,那妇人倒也不是吃素的,对着潘登的胳膊就是一口,挣开桎梏后便又与石念扭打到了一起。
妇人遭遇了车轮战却是越战越勇,手里拿到什么都往石念身上砸,间或还要用手挠,不想石念却灵活的很,几个回合下来那妇人的利爪没伤他半分。
潘登顾不得手上的疼痛,一直都在旁边拉架,半是拉半是抱的将石念护住。
石念多次挣脱他的怀抱,像头发怒的狼般横冲直撞,并且还不识好人心,冲潘登嚷道:“你光拉着我干什么,没见老子一直在被打嘛!”
这话说得与实际相差甚远,那妇人纵是再泼辣可个子在那里,就潘登那山一般的体型挡在前头,即是指甲再厉害也迫害不到石念。反倒是石念见了空当就是一脚,那妇人浑身都是他的脚印。
妇人还是个只能受益不能吃亏的主儿,没能打着石念,她这下索x_ing直接坐到地上,又哭又唱起来:“你们这些小瘪三诶,几个人欺负老娘一个诶,你们这些个断死绝孙的玩竟儿诶,不得好死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