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楠木的茶盘雕刻成翻卷荷叶的形状，洗茶，淋壶，冲水，分茶。苏明远动作娴熟，透着股经年历练出来的沉稳。琥珀色的茶水在小小茶盅里打着转，茶香袅袅。
沈慕端起轻啜一口，听苏明远说话：“乔乔嫌弃茶味苦，从不肯陪我喝，还是阿慕你这孩子沉得住气，肯陪着我们老头子品茶。”
来了。沈慕想着，等着苏明远将话题引到正事上。果然，苏明远话锋一转：“但是有些时候，过分执着并不是好事。当年你母亲的事，沈家的确有错，那个人也是……”
苏明远从不提那个人的名字，沈慕也是，他眼底透出了彻骨的冷意：“我只是想拿回我应得的。”
“阿慕……”苏明远长长地叹了口气：“有容那样的绵软的人，生出的儿子怎么会是你这样脾气？”他像是出了神，陷入了尘封已久的回忆里。
那个与他一同长大的女孩子，有着冶艳逼人的美貌，还有一副与外貌完全不符的绵软性子。苏明远每每看见她这样娇怯怯的模样，都油然而生一股保护欲。只可惜在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的感情时，那个人出现了……
看着苏明远出神的样子，沈慕知道他是又陷入了对母亲的追忆里。他喝了口冷茶，甘甜的香气不见了，只留苦涩在舌尖。他懒得去戳破苏明远的滤镜，他的母亲，即便明知道沈千山并不爱自己，仍是怀上并生下了自己。这样的女人，与“绵软”二字沾得上半点边么？
沈慕想，他继承了沈千山的外貌，性子里的偏执，却是随了甘有容吧？
“阿慕，如果你一定要争，苏家会倾尽全力帮你。”苏明远忽然打破了沉默。他一字一句，斟酌了许久才缓缓吐出，却像惊雷一样砸醒了沈慕。
他平素淡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波动，难掩动容：“叔叔，你……”
“别说了。你在我跟前长大，就算不是有容和那个人的关系，我也拿你当乔乔一样看待。只是有一点。”苏明远的眼睛盯住沈慕：“你不要忘了自己的初衷。拿到了应得的那份，就脱离出沈家。”
“叔叔，我不会忘的。”沈慕的嗓音有些发颤，肃然应道：“如果我有需要，一定会开口。”
苏明远满意地点点头。
“叔叔，上头有些风声，在房屋产权上的政策很可能会再次收紧。天合现在的重心应该慢慢的从住宅上转移……”沈慕沉吟着道。
苏明远却直接打断了他，语气虽然温和却并不以为然：“你是说限购令？现在大盘这么热，就算是限购也不可能现在下来。还可以再等两年，我心里有数。来，再喝一杯，这普洱要四次以后才出色。”
……
“我们快下班了，你来接我吗？”快下班的时候，苏知乔偷偷给沈慕发信息。
沈慕的消息回复得很快，苏知乔只看了一眼，就急得跟凳子上长钉子似的，坐立不安。一到下班时间，就收拾东西急匆匆的跑了，看着神不守舍。大家都在嘀咕，说小苏总肯定是恋爱了。苏知乔可不管这些，避开人满为患的电梯，从楼梯间跑了下去。
苏知乔脚步轻快，转过最后一个楼梯时，一道人影忽然窜了出来，苏知乔躲闪不及，吓得闭紧了眼睛，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了个严实。
“耍流氓啊？”苏知乔挂在沈慕身上，心脏咚咚直跳，猫儿眼里盈满了笑意。夕阳从高高的窗户里洒落进来，给两人身上镀了一层浅红色的余晖。
两人拥抱着对方，才分别不到一天，就已经想念得紧了。沈慕把苏知乔抵在墙上，在这个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楼梯间里，两个人缠绵而热烈地吻着，像是回到了青涩的的少年时光。
十七岁的沈慕和苏知乔还很青涩，饭桌下轻轻勾一勾尾指，互换一个眼神，也能心旌摇荡，甜上许久。交换第一个吻的第二天，两人甚至没好意思跟对方说话。
“沈慕，你变坏了。”好容易结束这个吻，苏知乔眼神湿漉漉抵着沈慕的鼻尖，批评他：“你的吻技都是跟谁学的？”
沈慕将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搂紧些：“都是乔乔老师教得好。”
苏知乔笑成个小番茄，沈慕把他放下来，整理好他身上揉皱的衣服，苏知乔这才想起来：“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刚才来跟叔叔谈点事。”沈慕笑意淡了点。
“你跟我爸爸谈什么呀？”苏知乔疑惑。
“你又不懂。我们走吧，去吃饭。”沈慕伸出手。
苏知乔抓住他的手，两人牵着下楼：“还吃火锅吗？”
“……”求别提吃火锅的事了，沈慕觉得自己都有阴影了。他抓紧苏知乔的手，大步走进停车场，苏知乔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也就不再惦记火锅的事了。
今天两人没有吃火锅，而是去吃了一家日料。两人隔着一张木质矮桌对坐，还要了一壶吟酿，气氛很好。
苏知乔还抽空给黎秋阳发了一条信息，对话框里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是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复。
小气鬼。才多大的事儿啊，他高中的时候，把黎秋阳拼了大半年的拼图弄撒了，黎秋阳也没生过这么久的气呀？苏知乔气气的，干脆举起手机拍起桌上的食物来。
日料最出色之处就在于摆盘，陶烧的浅口盘子里，各色寿司小巧精致，三三两两拼在一处，边缘点缀粉色姜片和紫苏叶。新鲜的三文鱼刺身，在冰盘里摆成一朵橙红色的大花，苏知乔夹起一片，鱼肉软垂下去，在镜头里泛着新鲜的色泽。
“乔乔，吃饭的时候别玩手机，不消化。跟谁说话呢？”见苏知乔不好好吃饭，跟个小女生似的拍得起劲，沈慕不动声色地问道。
“跟黎秋阳那个讨厌鬼，我馋死他。”苏知乔挑出拍得最好的一张，还给加了个滤镜，这才发过去。他还开着镜头，从镜头里望去，沈慕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店里的灯是复古的藤编灯，从头顶温柔地投射下来，都说灯下看美人，沈慕周身笼罩在柔光里，黑发上像是覆了一层朦胧的纱，将他过于冷淡坚硬的特质抵消了一些。这样看起来，沈慕的脸实在是生得好，一双眉眼像是用工笔细细描绘的，眉毛斜飞入鬓，眼睫毛浓密出自带眼线的效果，瞳仁黑且亮，透出冷冷的光。
“……你瞪我干嘛？”苏知乔按下快门，歪头看沈慕，这人闷骚极了，生气的时候也只是抿着唇，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只有苏知乔这样熟悉他的人才看得出来。
“没瞪你。”沈慕垂眼看桌上，夹起个寿司吃了。然后一直都不肯再抬眼看苏知乔。
“好辣啊……芥末呛死了。”
“这个三文鱼真新鲜，你尝尝看？”
“沈慕，你看我嘴巴都辣红了，喂……”
苏知乔百宝出尽，沈慕只是垂着眼不吭声。最后，一只手机屏幕凑到他鼻子前，沈慕看见自己跃然于屏幕上。背景是店内木质的墙面与深蓝色风水帘，红色的灯笼摆在墙角，都被模糊了，黑发黑眼的沈慕冷冷望着镜头，薄唇微抿，镜头里的他格外英俊，也格外陌生。
“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苏知乔探过桌面，一手举着手机凑到他眼前，一手撑着碗盘间的空隙，上半身悬空着形成一个高难度姿势：“你看看我嘛。”
沈慕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端起酒喝了一口，他唇色浅红，被酒液润泽后泛着层水光，看着分外诱人。
“你还不理我？我可要亲你啦。”苏知乔色令智昏，直接凑上去吻住了沈慕的唇，舔去那点酒液，醉得双颊生晕。
沈慕手举的酒杯停在半空，静静地看着苏知乔近在咫尺的眼，他的一双猫儿眼半闭着，睫毛密密匝匝，扇动时碰到沈慕自己的，有些痒。唇上也是痒痒的，苏知乔的吻技生涩却大胆，人还一个劲儿地往沈慕怀里凑。
沈慕不理会，抬手虚虚扶着苏知乔悬空的肚皮，免得他栽下去。
“唔……”苏知乔手软得撑不住身体，腰肢塌陷下去，被沈慕稳稳托住。苏知乔放松下来，把所有重量都压在了沈慕身上，享受着这个吻。
“啊！”门被拉开，上菜的服务生妹子低声尖叫，立刻把门又拉上了。
苏知乔浑身一颤，回了一点神，这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沈慕的怀里，沈慕的手都摸进自己的衣摆了。
“你怎么这样！还是在店里呢……”苏知乔的嘴唇被吸得鲜红欲滴，眼睛都湿了，他把沈慕的手拉开，慌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都被人看见了。”
“这次是你主动亲我的。”沈慕舔过下唇，这个动作无端地色气，苏知乔的眼睛又黏了上去，猫儿眼里露出很直白的神气来。沈慕失笑，再亲一亲他的眼睛，哑声道：“现在不行，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谁看你了？！”苏知乔炸毛，不过很快想到别的，得意道：“呐，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是不是证明我的吻技很好？”
“好得不得了。”沈慕很捧场，拿起苏知乔的手机跟他一起看：“乔乔不仅吻技好，摄影技术也很好。”
“我拍得好吧？当然了，也得模特好才行。”苏知乔得意地翘起小尾巴，还不忘跟沈慕商业互吹。他把这张照片直接设置成了桌面背景：“这样就可以天天看了。”
说完，他仰头看沈慕，觉得他搂着自己的手臂又紧了一些，举起手机笑道：“我们还没合过影呢——幼儿园六一拍的那种不算，来拍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