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琢如磨 作者:几杯【完结】(42)

2019-07-08  作者|标签:几杯

  等到他明白这是一种伤害,他在媒体那边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了。于是任何正常的接触也会被捕风捉影拼凑成一段恋情。他决定要脱离这种荒诞混乱的生活的时候,生活却由不得他选。

  宋朗辉从来没有坦白过自己的不成熟,但今晚或许是一个好时机:“你当时物理说不念就不念了,我很高兴,其实也很害怕。我觉得太突然也太突兀了,就算我是这段关系的当事人,我也不觉得这样做是合理的。后来我想明白,我害怕,是我怕你有一天会后悔,会怪我,明明你可以有另一段大好前程。你那时候比我成熟,但我其实并没有和你一样把这段感情看的如此重也想的如此深。我就是觉得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在这两个条件都成立的时候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我没有想过,除了喜欢之外,两个人要能够恒久地在一起,还需要很多很多的努力。”

  过去的几年,他们一直在虚耗和自我较劲。宋朗辉也并不好过。

  宋朗辉再去南半球,隔壁的小屁孩都还记得他讲过的那个将来要去马普所的同学。小朋友长大了也变得有礼貌,乖巧地问他,你们都长成大人了,你说的那位同学去德国了吗?他会跟你来这里玩吗?

  宋朗辉摇头,只能打开谷歌搜索陈琢的照片给他看,跟他解释说那位同学没有去德国,但也在所选择的领域变成了很优秀的人。

  小朋友就叹口气,说,fine,that’s cool,我都怀疑你是骗我了,我还是觉得学物理更酷。

  他想说他没有骗人,可他不知道如何说服。宋璟打过招呼,没有媒体会爆出他们的事情,于是他们逐渐演变为众人心中的一对仇人。宋朗辉甚至还回高中参加过同学会,希望能够听到有人说起他们,但那群同学当年是真的单纯,还有人来问他:“我们都看新闻了,所以陈琢当年从该志愿开始是不是就是为了跟你较劲?”

  不是这样的,他们没有较劲,与之相反,明明那是他们之间最好最快乐的时候。

  可是没有人知道了。

  五年里,一开始宋朗辉是赌气,年轻气盛,总觉得不过只是失去一个爱人,他在这段感情里总是不够成熟的那个。等到他醒悟过来失去爱人并不只是丢掉手机再买一个新的这么简单,他却没有脸面站到他面前。他困于病床,反反复复地昏迷与呕吐,宋璟就是在那个时候白了两鬓。最最难捱的时候,他抖着手给陈琢打电话,故意不加国际长途代码,电话永远接不通,一个机械的女声讲一串他听不懂的法语,他只敢做到这样。

  他知道陈琢一直自律上进,在这个浮躁的圈子里走得又稳又好。而他已经深陷泥淖。他连电话都不敢拨通,自认没有资格拖陈琢与他一同受罪,陈琢值得一个健康的大方的爱人。

  宋朗辉也把目光移回月亮上,声音极哑:“我做错很多事情,非常非常多,并不只是高中的时候考试错两道题那么简单。后来我去过富士山,还去过马普所,我一直一直想你。等到我想明白,人一辈子只会看到一座富士山,我却不敢再找你。跟你分开之后,我浑浑噩噩,八卦头条的常客,甚至后来还有更大的错。我想去见你,但我不敢。我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有时候我觉得那些东西我已经没有了。陈琢值得一个二十岁以前的宋朗辉,年轻骄傲,热烈但又干净,永远快活而不识愁。连我也喜欢他。”

  他花了很多时间重建自我,过程近乎折磨,直到现在他也不敢说完全完好。于是第五个年头之后,他才敢假装一切如常地站到他面前。

  “我请你来,不只是想让你看月亮,但我明白也许我们都需要一个堂皇的借口。我打过一场非常艰难的仗,我跟我自己说,如果我能赢下来,我就一定要重新站到你面前,哪怕是死棋我也要下活。阿琢,这一次决定权交给你,你选什么我都接受。我知道,喜欢上你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情,你的好你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你要找一位新朋友也很简单。我跟我自己讲,你会喜欢上别的人,我也会,我们会各有所爱,旧爱只成为一段故事,这没什么不好啊。可是梦见你,梦那么甜,想不好比这更好的事情了,我没法儿过去真的过去。做梦醒来,我总是想,明明我们在一起是更好的事。”

  陈琢不知道自己是被两个人吐露的这些纠缠心事蛊惑,还是他喝的桃子酒后劲上来,宋朗辉说的那种美梦,他何尝没有做过。他微微探身吻住宋朗辉,很短的一个吻,分开的时候他说:“我的身体想要吻你,但我的大脑会组织它,你给我时间,我来说服我自己。”

  宋朗辉喜欢他到现在还表现得像个科学怪人,一半在情欲里,一半极度清醒。他重新加重刚刚那个吻,去他妈的大脑。小沙弥扫完地回来撞见他们“哎呀”一声,“使不得使不得,非礼勿视”。

  他们起身往家走,步伐又快又急。陈琢甚至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走进宋朗辉的卧室的,大概是外面的月光太晃眼,宋朗辉一直不停地吻他,好像要一个晚上把过去五年错失的都补回来。然后他们褪尽衣衫,齐齐倒在宋朗辉柔软的大床上,做了一场快活事,月影在他们身上晃动。

  宋朗辉没有说错,这里的月亮真的很漂亮。

第45章

  山上的日子好像离群索居。小猫把陈琢的手机叼走以后陈琢直接跟外界脱离联系。除了吃饭的时间,陈琢翻剧本,宋朗辉研究菜谱,中间两个人开车下了趟山,在山脚小镇的市集上买蔬菜和水果。自从前一晚讲过了过去,分开五年里发生的事情也不再是禁忌话题,两个人聊天就分享过去五年里见过的风景和趣事,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足够他们聊了。

  陈琢偶尔甚至觉得分开也不错,甚至觉得没有分开这件事情,只是两个人去到了不同的旅程。五年里他们去到不同的城市有着不同的经历,两个人讲起来如同分享了另一段人生。

  宋朗辉唯独不太愿意分享在法国的故事,陈琢都要怀疑他大概真的在那里跟某一位Lionel坠入爱河而现在不愿意承认。

  宋朗辉把话题往富士山带:“真的,我去的那天y-in天,我站在那里看了好久好久,连轮廓都看不到。你什么时候跟我去富士山?我们一起,心诚则灵,它一定会显形。”

  陈琢向来着迷于宋朗辉这种莽撞的天真气,明知人无法决定天气,却还是把话说得像真的一样。

  陈琢觉得眼前这座山就很好,于是随口跟他背歌词:“爱意又不能让富士山私有。”

  宋朗辉于是就开始哼歌,粤语发音极为蹩脚,后面干脆切成普通话唱粤语歌词。

  陈琢笑他,他就反驳说:“我看过你唱粤语歌,也很烂!”

  陈琢唱粤语歌的公开画面就那么一次,综艺节目上四分多钟的片段,跟一个长相甜美的女星对唱。宋朗辉把歌切到陈琢唱过的那一首,却反反复复只唱一句:凝望你含情眼眸。

  他们笑着对视,伴着宋朗辉荒腔走板的歌声,傻里傻气的,眼里所见都是自己的puppy love。

  宋朗辉正色说:“我们找一个冬天去富士山吧,可以对着富士山泡汤,我会一直一直吻你,就好像太阳融掉富士山头的积雪。”

  宋朗辉讲情话的本领让陈琢头大,陈琢起身去厨房拿水,留下一句:“我还没答应你。”

  过了一会儿他声音遥遥地从厨房里传来,“还有,你要是再乱用电影台词跟我说话,我就不会答应你了。”

  宋朗辉和陈琢明明不是初坠情网,也不是十六岁的懵懂少年,却还是能从对方身上获得比一只桃子还要多的糖分。宋朗辉自己坐上沙发上傻笑,心想没有名分也认了。

  五年里无数次擦肩与回避,路人眼里的南极和北京,而那些不为人知的时刻,他看过他唱歌,蹩脚的粤语都学得一样,他也看过他的每一部戏,熟悉到一句台词都记得。

  宋朗辉觉得之前唱的两首歌大概都不是最应景,最恰如其分的,应当是“分开也像同度过”。

  山里这种生活像是偷来的浮生半日。第五天下午宋朗辉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本来正跟陈琢一起下围棋,说是围棋,其实山里这套房子根本没有这种娱乐设备,两个人拿白纸画好格子,用不同颜色的笔画圆点当棋子。

  来电话的人是宋朗辉经纪人,也是章茵绮的挚友,宋朗辉一向高度自主,经纪人等闲不会出现,宋朗辉知道但凡出现就是发生了大事。他接起电话站到了窗边。那个电话很长,但宋朗辉几乎没说什么话。陈琢菜是宋朗辉工作上的事情,干脆自己拿了两个颜色的笔自己跟自己下起来。

  玻璃窗几乎可以倒映客厅的全貌,宋朗辉挂了电话,对着反光的画面看,窗明几净,桌上放着新鲜的水果,陈琢拿着笔在那尺子画的棋盘上跟自己对弈,他简直想不出来比这还要美好的画面。

  他双手放在身侧用力攥成拳,免得让自己抖,竭力稳定住心神。他转过头看,确认这一切是真实的存在而不只是镜面的虚像——陈琢的确好端端坐在茶几前,他都还清楚地记得几天前的那个晚上他们去捉猫,在小和尚的碎碎叨叨中接吻,他们回家,月光在陈琢光裸的背脊上打出一条明暗分界线,他的手沿着那条线一直一直往下,月亮摇晃个不停。

  此刻桌上的热茶还在飘散热气,厨房里放着正在解冻的r_ou_,他晚上答应了陈琢做糖醋排骨。

  宋朗辉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哪怕陈琢还没有在口头上给他一个定义,但他们早晚是要一起去富士山的。因为是真的,所以他有面对前方荒诞的勇气。

  他走回陈琢身边坐下,右手与陈琢的左手相扣,陈琢抬眼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宋朗辉说:“我们大概得回去了,导演说戏又复拍了,有些急。”

  陈琢神色间倒是有几分失落,哪怕除开宋朗辉这个因素,他也是的确喜欢这个地方,但他也是演员,理解人在剧组的身不由己,他把手里头的笔放下,“那我待会儿得收拾行李了,得抓紧时间吸吸这里的空气。”

  宋朗辉看桌上那张棋盘纸,陈琢已经一个人把一盘棋下完,宋朗辉的颜色赢了。宋朗辉低头去吻陈琢的颈侧,安慰说:“山又不会不见,以后你想来,我们随时过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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