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萱住的地方离市区很远，是在郊区的一栋老式公寓。
当齐藤赶到那里的时候，房东一脸鄙夷的把齐萱数落了一顿，在齐藤替哥哥补交了最近一个月的房租之后，房东丢给他一个用蛇皮袋装好的大包裹。
“……能扔的我已经全部丢掉了，这些东西看起来还有点用处，你赶紧带走吧，省得放在这里碍眼。”
齐藤默然接过包裹，坐上了回程的车。
包裹里只有一些齐萱日常用的衣物，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照那个房东的说法……齐萱搬来以后，只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
一开始的时候没有人发现不对劲，直到房东月末来收租的时候，才发现房间已经空置了好几天。
齐萱带来的东西本来就少，而且好像没有好好的整理过，大部分的东西都还原原本本的放在行李袋里。房东把房间里值钱的行李都拿走了，却没有在里面发现有效的身份证件——如果不是齐藤找上门的话，房东早就把齐萱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祖母无法接受齐萱失踪的事实，和齐藤大吵一架。
尖声嚷着“为什么走的人不是你”的祖母让齐藤彻底的寒心了。
……齐萱到底去了哪里，齐藤无从知晓，在一片麻木的感知过后，就是盈天的愤怒——
无处可去的怨怼在心里无边的蔓延，深深的失落和无法言喻的痛苦几乎要把他击倒了，可是如果现在就倒下的话……是不被现实允许的。
父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整日躺在洁白病床上的人，偶尔会睁开迷茫的眼睛四处张望。
……齐藤总觉得他是在寻找母亲，可是他没有勇气在病人面前提起母亲的名字。
祖母在父亲病重和齐萱失踪的双重打击下，整个人都精神萎靡了。
齐藤不能指望这样一个丧失意志的女人可以全程照顾父亲。
在齐藤无休止的陪伴着父亲的时候，顾良顺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医科大学。
虽然不希望齐藤只念到高中毕业，可是面对心力交瘁的友人，顾良顺也无话可说——除了尽力帮助齐藤照顾他的父亲以外……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翌年春天到来的时候，顾良顺在雨天中参加了葬礼，齐藤始终面容严肃，并且在葬礼中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顾良顺也清楚的意识到——无论多么的不愿意……齐藤毕竟还是变了。
自从父亲死后，祖母也渐渐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对待齐藤的态度也一日比一日尖刻。
这个家在一年前还有五个人，现在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个……齐藤有时候也会觉得疑惑，为什么留下来的——偏偏是最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呢？
祖母在半年前向警方报了案，可是始终没有齐萱的任何消息。
齐藤的面貌越是和哥哥变得相似，祖母对他的厌恶也就越发的强烈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阿萱根本不会离开这个家！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每当祖母用凄厉的声音职责齐藤的时候，齐藤的心脏就会感到一阵绞痛。
“你走！我不想再看见你的脸！”
如果可以，齐藤也不愿意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不能离开的原因，是因为齐藤清楚地知道，只靠自己打工的话……还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独立生存下去。
只要再多一点时间……只要再多一点……
尽管齐藤拼命的祈求，祖母终于还是把他赶出去了。
虽然觉得羞耻，可是齐藤还是决定开口向祖母请求……在他离开之前借给他一笔钱……
“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还说什么借钱？”
祖母的声音带着冷酷的味道。
齐藤深深的埋下了头。
“为什么你会是一个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呢？……给你钱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我希望你拿了这笔钱之后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我只要一看到你的脸就觉得讨厌……见鬼！”
祖母一边咒骂一边往屋里走，半晌之后把一张支票扔在了齐藤面前。
“……滚！以后这个家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祖母的声音让齐藤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想把支票撕碎的冲动。
可是齐藤终于只是攥紧了拳头，缓缓的从地上拣起了支票。
在长长的林荫道上，齐藤回头望了眼身后那栋掩映在绿荫丛中的宽阔别墅，泪水终于在瞬间奔涌而出。
春色
这是一个非常狭窄的房间。
墙壁上贴满了白色的壁纸，整个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和几个立柜之外，都被一些琐碎的杂物堆满了。
室内略带潮味的空气让齐藤感到不悦，因此径直走到窗前伸手拉开了铝合金窗户。
令人吃惊的是正对着窗户的方向延展着一片浓郁的绿意，小灯笼般大小的红色果实点缀在枝叶之间，暮色中的花叶随着夜风摇曳生姿。
背后传来了一阵悉窣的声响，齐藤回过头去，看见身材纤细的男人正俯身把桌椅上散乱的报纸和文件一古脑儿的抱在怀里。
“齐萱？”
忽然被一脸严肃的指名，齐萱下意识的停下整理的动作，转头便看到齐藤那双弥散着冰度以下冷气的眼眸正直勾勾的凝视着自己。
“你从来不收拾房间的吗？”
“呃，……习惯了啊，每次永明把房间收拾好，我就一定会有很多东西都找不到，所以索x_ing还是不要整理的比较好。”
“永明？”
“嗯，郑永明，就是那个在店里陪我一起吃饭的家伙嘛！”
“你跟他关系很好？”齐藤蕴含著不满的声音似乎透着淡淡的责难。
“这个是当然，当初要不是永明帮我的话，我一定早就饿死掉了。”
“什么意思？”
齐萱把刚刚从超市买来的啤酒堆到了桌子的一小块儿空地上，顺手开了一罐递给齐藤。
“我出车祸以后一直是永明在照顾我，就连现在这份工作也全是靠他帮忙的。”
齐藤眉头紧蹙，一言不发。
“虽然永明说是他开车不小心才害我出车祸，不过他真的很用心在照顾我啦，而且他知道我不大记得以前的事情，所以出院以后就让我住在他家里。”齐萱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像是被呛到似的吐了吐舌，“为了可以还钱给他，我就拜托他帮我找工作……可是因为身份不明的关系，没有哪个公司肯用我，永明觉得很愧疚，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推荐我到他工作的软件公司，本来我也觉得没希望的，结果没想到居然被录用了……虽然只是分公司，不过我已经很满意了！当然……如果没有那个讨厌的陈越就更好了！”
“刚才也一直在听你抱怨公司的经理，对方有那么恐怖吗？”
“你要是亲眼见到就知道了！”齐萱轻哼了一声，“永明说他们经理答应录用我的时候我还觉得很高兴，本来还想着应该是个很和善的人，结果完全扯不上边嘛，那个家伙尖酸刻薄就算了，还偏偏爱针对我，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不满意，只知道叫我做些打杂的事情，都已经五年了，永明都已经当上科长，我却还是老样子，这全都要怪那个家伙！我看他绝对是因为人品问题，才会年纪一大把都讨不到老婆的！”
齐藤虽然觉得背后议论别人的行为很可耻，可是看到齐萱义愤填膺的样子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不管怎么说，原本以为不可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现在却这么有精神的站在面前，再没有比这个更加让人安心的了。
中午的时候在餐吧里聊了一个下午，齐藤还是决定暂时不把真相告诉他，心里却有了自己的打算——大概是因为在公司积了很多怨气又一直没有机会可以尽情诉说，齐萱立刻把肯安静倾听他说话的齐藤当成了朋友，并且在从餐吧出来后觉得意犹未尽，建议齐藤到他住的地方继续喝酒，齐藤当然没有拒绝。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齐萱感到烦躁似的伸出右手摁住了前额，并且冲齐藤眨了眨眼示意他不要出声。
“喂！齐萱！我知道你已经回来了！快点开门！”
女人略显沙哑的喊声从门板外面清晰的传了进来。
齐藤的脸色在瞬间变得y-in贽。
齐萱却只是不答话，任女人把门板砸得“嘭嘭”作响。
“齐萱！你别以为把锁换掉我就没办法了！我刚刚看到你上楼梯了！你少装蒜！快点开门听见没有？！”
……齐萱眉头紧蹙，似乎深感苦恼。
“……女朋友？”
齐藤的声音不大，齐萱却像受了惊吓一般猛地抬头，眸中满是责难之色。
“我听到你说话了！齐萱！我知道你在里面！今天你别想躲过去！听见没有？开门！快点开门！”
齐萱望了望门口，又转头看了看齐藤，结果在他那双冷漠的眼眸里找不到半点愧色，只好压低了声音：“……喏，都是你害的，现在背转过去，不许回头，把耳朵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