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白玄海并未如此。如果白玄海不停地找各种理由来推脱他弃子的不义之举,那么包小小定然认定他是个不仁不义的卑劣小人,根本不值得他患得患失,也不配当他的父亲。
白玄海的这番自我谴责的剖白令包小小对他生出万分的恻隐,他甚至设身处地地为白玄海着想,如果不是身陷万难的处境,谁愿意抛弃亲生的儿子?
再说,他已经决定留下这条无辜的小生命,如果条件允许,谁不愿意亲自抚养孩子长大?
可见,他是有难言之隐的。
想到这些,包小小不由得又想到一个问题。
怀孕生子是需要两个人配合才可以完成的事,那么他的另外一个父亲是谁?这个问题同样困惑了余晖好久。
“我想问您,他...他是谁?现在在哪里?”包小小难掩好奇,到底问出口。
“他?”白玄海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包小小口中这个‘他’指代何人,慢慢地低下头,似是下了好大的决心,重新抬头看着包小小,意味深长地笑道。“他是...他是补习班的同学。高二的暑假,我们在补习班相识,我们是同桌。他长得很帅气,五官很好看,身材也很高大,用现在的话说,是个标准的阳光少年。他很聪明,数学很木奉,不过也很奇怪,数学成绩不错还跑来上补习班,呵呵。我数学不好,可生物不错,就这样,我帮他补习生物,他帮我补习数学。后来,我喜欢上了他。是我主动追求的他,也是我...我们偷尝了禁果,在教室里。听起来,是不是挺刺激?很多次,我们都是在教室里。那会儿,追求他的人很多,少男少女都很多,我很自豪,也很骄傲。现在看来,是不是很傻?寒假补习班结束,他也消失不见了,好像是跟着家里人移民出国了。不久我发现我有了你,可能是学业太忙,也可能是我那时太瘦弱,而你也不大的关系,发现你的时候,你都已经四个多月了。我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不知道他在他的学校里是几班的学生,我很害怕,也很欢喜,是不是很矛盾?月份太大了,我身体又不好,只能留下你。我的父亲,噢,也就是你的爷爷,很早和我爸爸离婚,他们在不同的城市组建了新的家庭,除了按时打来生活费,他们没人关心我。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也挺到了高考,幸好,你很小,我的肚子也不大,算了算月份,临近高考也快到了我的预产期,我真怕会把你生在考场上。还好,只是没完没了地疼了三天。熬到最后一天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我几乎是扶着墙走出学校,在私人的小诊所里,挨到转天清晨,你才出生。你出生的时候,才三斤多点,就好像刚出生的中华那么小。我没有能力抚养你,我要上学,只有继续念书,我才可以改变运命!所以,我把你遗弃在了福利院门口,看着福利院的人将你抱回去,我才离开。后来,我考上了医学院,专攻产科,因为成绩优异,公派出国留学。学成回国上了两年班,又考取了国外医科学院的硕士,硕博连读之后,就留在了国外。直到两年前,机缘巧合又回到了国内,没承想,竟然遇到了你。”
白玄海云淡风轻地娓娓道来,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感情经历,丝毫没有任何语调和情绪的变化,令包小小甚为疑惑。
包小小无法想象,白玄海忍受孕期的种种不适却要坚持学业的艰难,也无法想象,他独自躺在私人诊所的病床上辗转反侧地挨着产痛是多么的无助,更无法想象,他亲眼目睹亲生儿子被福利院的人抱走时脚步是多么的沉重...
经历这一切,心该是多痛...
“那您...您有没有想过去找他?我是说,有条件的时候。您这么多年不结婚生子,是...是因为我吗?还是因为他?”包小小觉得白玄海似乎从未想过再找到那个人,他想知道理由。
“没有。当初刚刚知道怀了你的时候,我曾疯狂地想找到他。不是兴师问罪,也不是要他负责,只是想与他分享这份喜悦。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只是,有些事,我做得早了些。也许我是错的,可我并不后悔。不后悔爱上他,不后悔与他暗结珠胎,不后悔生下你。现在,已经没有了再见面的必要。时隔多年,也许他早已将我忘记,也许我只是他偶尔的回忆,青涩而且无知。至于结婚...生子...”白玄海顿了顿,目光灼热地望着包小小。“是的!因为你,我不再想结婚,不再想生孩子。我犯了神都不会饶恕的罪过,我选择放弃了我的孩子,我怎么可以在遗弃了你之后,再和别人结婚,再生孩子呢?我该怎么面对我再生的孩子呢?就好像,我现在,也无法面对你一样!”
谈话到此终止,白玄海和包小小又陷入了沉默,两个人默默无语地注视着对方,彼此都是难以自禁地眼含热泪。
该问的都已问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他们之间,除了心墙再无任何阻隔。诚如两人默契的共识,短时间内两个人很难在建于父子关系的基础上产生更多的感情,这是谁都做不到的。
那么,将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支持!^_^
第99章 Chapter 99
预产期在七月中旬,鉴于这胎的胎动不同寻常地频繁,为防出现提早发动的措手不及,保险起见,包小小遵从白玄海的建议,六月底便住院待产。
余秋风和马千里对此举是相当赞同,余晖也觉得待在医院安全,虽然吃喝拉撒洗洗涮涮不如家里便捷,单人间的病房基础设施倒也完善,包小小除了时有想念三个儿子和女儿,住得还算舒心。
马千里每天上午和傍晚来送两次饭,早餐在医院的食堂购买,家里的三个孙子需要照顾离不开人,余秋风能料理好他自己和余玥儿已实属不易,因而,他做不到整日陪护。
爱婴宝贝亲子俱乐部正处于创始初期,作为创始者的余晖既是亲子辅导师又是管理者,身兼数职,忙得分身乏术,白天鲜少有空陪着包小小,每天都是整夜陪护。
余晖的计划是,争分夺秒打理好手头的工作,然后踏踏实实地休假,照顾包小小和孩子。
马千里每次来送饭最多待上不到两个小时,余晖每天利用午饭时间c-h-a空来看看,之后差不多要七八点钟才到医院,大部分时候都是包小小的独处时光。
包小小现在的心态平和了许多,x_ing格中的棱角也磨平了许多,不再为了丁点的小事儿而和余晖吵吵闹闹,不再为了个人的喜好得不到满足而和余晖不依不饶,和余晖生活的这段日子,他懂得了什么是互相迁就,什么是互相包容,他学会了体谅别人,学会了宽容别人,他明白了爱的含义,爱是不计回报的付出,爱是相濡以沫的陪伴,爱是不分对错的理解,也享受了被爱的美好和幸福,然而,他的成长,与余晖息息相关,是余晖教会他感悟到了生活的真谛和生命的意义。
对于尽量卧床待产的包小小而言,家里和医院的生活不同之处就在于见得到和见不到女儿和三个儿子,至于无聊程度,不分上下,没有太大的差别。
每天都是看看书吃吃饭聊聊天偶尔散散步来打发时间,白玄海每日上午、下午和晚上来查房三次,上午大概是起床后七点左右,下午是午睡后四点左右,晚上是临睡前八点左右。
有时白玄海来查房,会碰到包小小独自待在病房的情况,每每如此,检查完身体和照例询问完,白玄海都会留下来和包小小简单地聊聊天,至于聊天的话题和内容,则是山南海北天马行空,想到哪里聊到哪里。
也许,时间真的是一剂可以治愈任何伤口的良药。
十来天的相处,白玄海和包小小之间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谈不上父子的亲密,却也十分融洽,聊天的次数愈发增多,揣着明白装糊涂的马千里每天送饭都故意迟到早退,暗中帮忙制造机会,回到家不忘跟余秋风炫耀他的用心良苦。
聊得次数多了,难免话题枯竭。遇到这种情形,聊天的内容自然而然地要移到各自的经历和生活上来。
白玄海错过了包小小幼年、童年和青年整个成长期,所以最喜欢听他说年幼时候和求学时候的趣事儿,每个细节都仔仔细细地听,听罢还会记在心里;而包小小却对白玄海和‘他’的故事颇感兴趣,常常拐弯抹角地探听,白玄海好笑,索x_ing偶尔不等他问,便也会主动提到和‘他’交往的那些事儿。
“这么说,他是个很爱干净的男生啦?”包小小半靠在床上,侧目望着陷入回忆中的白玄海,半天不见他说话,问道。
“是呀!”白玄海的思绪缓缓地飘回到现实,恍惚间,好像对面墙上渐渐地印出了‘他’的身形相貌,熟悉却又陌生。“是很爱干净。他喜欢穿白衬衫和浅蓝色的牛仔裤,还有白色的旅游鞋,鞋尖永远那么白,衬衫的领子也永远那么白...他的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一点儿也不浓烈,很清新,很吸引人。”
“噢,原来那会儿的男学生也有爱喷香水的。”包小小撇撇嘴,他上学的时候也喜欢喷香水,非但没成为万人迷,反倒遭不少人的嗤笑,为此一直耿耿于怀。
“最开始,我们也以为他是喷了香水,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妈妈是买花的,他每天都是在花堆里写作业,也帮他妈妈看管生意,所以才沾得满身花香。”白玄海笑着解释。
“呵呵...”包小小扶着肚子被逗得咯咯笑,笑容慢慢地消失后,踌躇再三,刻意避开白玄海的视线,低声问。“那...那您喜欢他什么呢?”
“我?”许是压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许是相隔多年,对‘他’的印象逐渐淡漠,白玄海愣了半响,低头垂目,认真地想了会儿,才说。“是笑容吧!他笑起来真好看,他每次笑,都笑得真挚、欢快、清澈...也笑得很迷人。呵...我大概就是被这种笑容所迷惑的。因为我很少笑,我的童年,只有父亲和爸爸的争吵,没有笑容。”
包小小瞧着白玄海变得暗淡的目光,不像触及白玄海内心的伤痛,又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问:“您的父亲和爸爸,他们感情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