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千里怀里的脏衣服揉成了团儿,余秋风提及已逝的余晨,令他心头发紧,眼圈跟着变红,他顺着余秋风的背,抹掉他眼角的泪:“嗨,这大好的日子提这些做什么!老余,晨晨呀肯定是在天上保佑着他弟弟呢,这不就顺顺利利地生了三个孙子。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晨晨在天上看着咱们保佑着咱们,没离开咱们。”
“大爷爷,您别哭啦,一会儿小爷爷就给咱们做饭了,咱们就不用啃馒头吃咸菜了。”余玥儿不稳当地端着水杯走到余秋风跟前儿,小孩子天真的思维以为他是在和马千里哭诉伙食差,这番童真的话语逗得余秋风和马千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马千里两三天没顾得上料理这对爷孙,剩饭剩菜凑合了两三顿,瞅着就要断粮,余秋风这辈子都没下过厨房,五谷不分油盐酱醋不识,炒菜菜糊,煮饭饭干,浪费食材不说,最后饿得两人都懒得再动弹,唯有拿馒头咸菜和白水来充饥。
“你呀!”马千里听完余玥儿的原原本本没有添油加醋地学舌后,嗔怪地推搡余秋风。“你这辈子,除了做学问就是教学生,整个一个生活白痴。”
马千里说着将脏衣服撂在卫生间的衣篓里,到厨房查看汤汤水水炖得火候如何,又炒了三四道家常菜,炸了余玥儿最爱的蒜香j-i翅。
“老余,洗手,吃饭啦!”马千里出了厨房,冲书房里正在打电话的余秋风喊道,回身见余玥儿迫不及待地啃着j-i翅,笑着摸她的头。“你这个小馋猫儿。”
半天没见余秋风的人影儿,他这会儿正在书房挨个儿和亲朋好友电话报喜呢,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这些话。
“他大姑,对对对,是呢,三个男孩儿,今早生的,是是是,可不巧,跟晖晖同天生日,这就是父子缘分呐。”
“他二姑,是是是,对呢,三个男孩儿,今早生的,对对对,寸劲儿,跟晖晖同天落生,这就是父子缘分呐。”
“他三姑,对对对,是呢,三个男孩儿,今早生的,是是是,可不巧,跟晖晖同天生日,这就是父子缘分呐。”
“他四姑,是是是,对呢,三个男孩儿,今早生的,对对对,寸劲儿,跟晖晖同天落生,这就是父子缘分呐。”
“他大姨,对对对,是呢,三个男孩儿,今早生的,是是是,可不巧,跟晖晖同天生日,这就是父子缘分呐。”
“他二姨,是是是,对呢,三个男孩儿,今早生的,对对对,寸劲儿,跟晖晖同天落生,这就是父子缘分呐。”
“他三姨,对对对,是呢,三个男孩儿,今早生的,是是是,可不巧,跟晖晖同天生日,这就是父子缘分呐。”
“他四姨,是是是,对呢,三个男孩儿,今早生的,对对对,寸劲儿,跟晖晖同天落生,这就是父子缘分呐。”
……
半天不见余秋风的人影儿,马千里走到书房门口,见他戴着花镜正认真地翻阅电话本,这辈儿人尚存将联系人的电话记在电话本上的习惯,假如不慎丢失手机,不会造成与人失联。
马千里倚着门框,咚咚咚地敲门:“哎,我说,老余,吃不吃饭了?”
“吃吃吃,等会儿,等会儿,我打完这几个电话。”余秋风找到要查询的电话,按着号码。“你们先吃,你们先吃,甭管我。”
“喂,张老师吗?老张呀。对,是我。我告你,我家男媳生啦。是,今早,三个男孩儿。好好好,哪天请客,请你们。好好好,谢谢谢谢,同喜同乐。”
“喂,李老师吗?老李呀。对,是我。我告你,我家男媳生啦。是,今早,三个男孩儿。好好好,哪天请客,请你们。好好好,谢谢谢谢,同喜同乐。”
“喂,王老师吗?老王呀。对,是我。我告你,我家男媳生啦。是,今早,三个男孩儿。好好好,哪天请客,请你们。好好好,谢谢谢谢,同喜同乐。”
“喂,赵老师吗?老赵呀。对,是我。我告你,我家男媳生啦。是,今早,三个男孩儿。好好好,哪天请客,请你们。好好好,谢谢谢谢,同喜同乐。”
……
马千里好笑地盯着处于兴头儿上的余秋风,没有阻拦他。活了大半辈子,结婚三十余载,即便当初余晨余晖的出生都没见他如此兴奋,想必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马千里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虚掩着门,望着冲着电话滔滔不绝的余秋风,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马千里早晨八点到家,收拾屋子、洗衣服、炖汤熬粥忙忙碌碌直到下午两三点。
午饭时分和余晖通了个电话,得知包小小尚未醒来。余晖心疼二十多个小时连轴转得不到休息的马千里,执意阻止他来送午饭,午饭在医院的食堂订餐,简简单单地凑合填饱肚皮。
午后补了个长觉,余秋风和马千里领着余玥儿,拎着大小饭盒和汤壶打车前往医院,探望包小小和三个新生儿。
余秋风三人到达医院时不到六点钟,耗尽体力的包小小沉浸在睡梦中。
余晖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护士正在拔掉输液的点滴,又叮嘱了余晖接下来要注意的事项。
余晖和马千里小心轻慢地整理东西,打开饭盒盖,见隔断里三五七八样的荤素菜式,嗔怪:“您看您,回去还不好好歇歇,做这么多菜干嘛?天儿怪热的。给包子熬点汤就成,我买着吃就行,您可真是不嫌麻烦。”
“傻儿子!”马千里凑近余晖,在他耳边悄声道。“这生孩子累得是小包,这养孩子照顾大人不得辛苦你?!你这体力跟不上哪儿行!”
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钻出来的r_ou_,马千里对包小小和孙子的疼爱终究抵不过他对余晖的疼惜,亲生父子,血脉相连。
余晖瞧着慈爱的爸爸,傻兮兮地咧嘴笑,有爸的孩子是个宝儿,端着饭盒到沙发里狼吞虎咽,这两天又是紧张又是担心又是兴奋,着实亏待了胃口,得好好找补回来。
病房无趣,余玥儿坐不住,余秋风怕她搅和包小小休息,领着她去看望三个新出生的小弟弟,爷孙俩走到新生儿监护室门口,隔着落地玻璃窗,探头张望寻找。
“请问,您是找人吗?”监护室小隔间的值班护士在监控视频里发现余秋风,出来礼貌地冲他问道。
“啊?我是来看我孙子,三个孙子。”余秋风不晓得现在医院的规矩,情急之下表达含糊。“余晖?不对,是包小小。就是今早出生的,三胞胎。”
“噢!”本来云里雾里的小护士听到三胞胎三个字立马明白了余秋风的意思,三胞胎的概率较低,在医院里属于知名人士。“您是要看望您的孙子,对吧?您稍等。”
不等余秋风反应,小护士闪身回到监护室,不大会儿,将三辆小型移动式的新生儿保温箱车推到玻璃窗前正对着余秋风的位置,余家新出生的三个婴儿分别在各自的暖箱里熟睡。
“同志,根据医院的规定,你就只能隔着玻璃看五分钟。”小护士再次出现在余秋风面前。“五分钟之后,就要将婴儿推回去。”
“呵呵呵,原来是这么看,我以为隔着玻璃就能见到呢。”余秋风讪笑。
“呵呵。”小护士莞尔。“您是看电视剧里那么演的吧?这医院每天出生那么多婴儿,并排码也码不开呀!怎么可能隔着玻璃窗就看得到呢。”
小护士说完,手c-h-a口袋回到监护室的值班室。
余秋风抱起余玥儿,仔仔细细地瞧着三个新生儿,按照标签的注明挨个指点:“玥儿,瞧,这是大弟弟,这是二弟弟,这是小弟弟,哟,瞧这眉眼,和你爸爸长得多像。”
余玥儿嘟着小嘴,双手拽着余秋风的脖子,抽了抽小鼻子,三个粉嫩嫩的小人儿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区别:“大爷爷,弟弟们好丑,像小猴子。”
“呵呵。”余秋风笑。“新出生的小孩子就是长这样,玥儿刚出生的时候也像小猴子。”
“是吗?”余玥儿将信将疑,看了看新生儿,扭脸惊见余秋风眼窝里泛出的泪水。“大爷爷,你怎么又哭啦?你又饿了吗?”
“不是。”余秋风腾出手来抹掉溢出的泪水。“大爷爷没有哭,大爷爷是高兴,今天呀,是大爷爷这辈子最高兴最幸福的一天!”
“高兴要笑,难过才哭呢。”余玥儿不理解余秋风的话,认真地纠正他。
“是是是,高兴要笑。你看,大爷爷不是笑着呢吗?”余秋风的目光移到余玥儿,亲昵地贴着她的小脸。“走,玥儿,大爷爷给你买好吃的去。”
包小小在六点半左右才渐渐转醒,他足足昏睡了差不多十二个小时。逐步清醒的意识使他了解到此刻身处何地发生何事,使他了解到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耗尽体力的分娩。
眼皮像是压着千斤石般地沉重,嗓子眼像是抽尽了水的井般地干涩,四肢百骸像是断了筋般地酸软无力,被掏空的腹腔隐隐作痛,浑身哪儿哪儿都不舒服,透过眯着眼的缝隙看到坐在沙发里大快朵颐的余晖。
“呀,孩子,醒啦?”站在床头的马千里首先发现微微睁眼的包小小,探身叫道。“怎么样?缓过劲儿来了没?”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余晖听到马千里的话,弹簧似的跳起来,捧着手里的饭盒,嘴里的饭菜来不及嚼,卡在嗓子眼里,呛得直往外喷,三步两步来到床前。“怎...怎么样?包子。哪儿还难受?”
“疼...”包小小面色苍白如纸,极度虚弱,声音细如蚊叫,眼角眉梢挂着消不掉疲乏。“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