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会怎么走?”秦徵放下空碗,抹嘴送客,“我帮你叫车,或者是你订好机票,我送你去机场?”
“年前机票很难订的。”关昱礼说:“你别管了,我的人下午到。”
那就是说还要管他一餐中饭!?
关昱礼吃了消炎药和退烧药,没一会就抱着被子昏昏欲睡,房间安静了不少,倒省了面对面无话可说的尴尬。
屋里太暗,秦徵把取暖器拖到墙角打开,坐在铁桶上翻手机,找一些汽修美容的论坛,看老司机的发的技术贴。
过年就是这样,忙的人忙死,闲的人闲死。亲戚多的,员工多的,家业大的,哪个到了过年不是年会酒会家庭聚会连轴转。
视线从手机移到关昱礼脸上,他是破产了还是破产了?就这么闲?
他跟着关昱礼七年,从没在年假期间见过面,即使是公司年会,也只是娱乐公司高层主持,大老板绝不会露面。
明天除夕,秦徵不相信关昱礼能当甩手掌柜,即使关氏集团有各个董事打理,那关家的年夜饭呢?
没道理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有一个电话追踪。
秦徵悄然起身,从晾衣绳上把关昱礼的羊绒大衣取了下来,右边荷包沉甸甸的,手机就在里面。
手已经摸-到手机,又收了回来,把大衣重新挂上了晾衣绳。
再亲密的人,也不能无故翻看对方的手机,何况是他和关昱礼。
再说,他想一探究竟的目的又是什么?想确定什么?关昱礼干些匪夷所思的事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不想了!
他揉揉眼睛,把注意力放到手机上。
房产经纪年假前打电话来说,房子挂出去第一天就有人去看,之后也陆续有很多人对房子有兴趣,其中一个付了意向金,等开年再详谈。
自己的房产马上要易主,即便这套房子换作“李-波”可能一辈子想都不敢想,但也是他辛苦赚来的。
一套房,一个家,这是每一个传统的中国人毕生追逐的梦想。
关昱礼一觉睡到下午两点,醒来了也不敢睁眼。
“醒了?”秦徵问。
发烧的人熟睡时呼吸声很粗重,自己听不出来,醒没醒别人一听就知道。
“嗯……”他迅速进入精分模式,“……难受,连呼吸都是疼的。”
一只冰凉的手搭上额头,关昱礼爽的整个人都是酥的,嘴边不自觉扬起窝心的笑意,表情无限洋溢。
“呼吸疼痛?”秦徵严肃的说:“可能是肺炎,不行,得去医院!”
关昱礼:“……”
“不不不!”关昱礼急道:“我不去小医院看病!”
秦徵站在床边,在取暖器温暖的逆光中,眼神却冷的能结冰。
关昱礼咽了口涎,哑声说:“我打个电话,手机给我。”
秦徵把大衣收下来丢上床,关昱礼从荷包摸出手机——开机。
秦徵:“……”
接通音在静谧的房间持续长鸣,直到自动中断。
关昱礼余光扫了眼秦徵,对方一动不动站在跟前,跟捉小纸条的监考老师似的。
卖拐也不带一个套路玩到底的,哎,他的波波已经从“一根筋”顺利成长为“两头堵”。
他苦笑着打开微信,给三申五令不准打电话不准接电话的助手发语音:“接电话!”
再打过去,那边接了,一阵阵汽车鸣笛声:“关总,今天晚上的机票已经订好,我这边尽可能提前两小时到,高速上堵车……”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关昱礼挂断电话,并且关机。
秦徵回到墙角坐下,已经不想问关昱礼的助手为什么不坐飞机过来,为什么不订下午却订晚上的机票,他为什么要来送年货,为什么要赖在这儿,为什么为什么……
两人都没再说话,房间的气氛陷入浓稠,楼上杂乱热闹的动静,跟这里形成强烈对比。
秦徵坐在铁桶上低着头,任视线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小的一团,看得关昱礼心中酸楚。
“你以前怎么过年?”他问。
秦徵本来不想跟他闲聊,可能是也有心打破沉默,他说:“就那么过,三十吃年饭,初一走亲戚。”
吃年饭,走亲戚,那就是在他父母健在,家庭圆满的童年了。
他没有接着问“后来呢”,那些后来,必定是一揭一条伤口。
“小时候挺喜欢过年的。”关昱礼靠在枕头上歪着头,“可以不上学,还能跟亲戚几个小孩上天入地的厮混,我们那时候玩过一种爆竹,叫‘春雷’,点着了塞进汽水瓶,那动静儿,跟炸地球似的!”
秦徵的好奇心可耻的翘了起来,男孩子都喜欢玩鞭炮,这种蠢事他也干过,只是没想到有钱人家的小孩也这么野。
“你瞧!”关昱礼撩-开额发,指着额角的发际线,“玻璃渣扎进去,大年初一的去缝针,剃了半边青皮,还被大哥揍了一顿。”
秦徵忍俊不禁,咧开了嘴又马上收了回去。
烽火戏诸侯,只为博卿一笑。关昱礼美滋滋的想,要能让波波天天笑口常开,当个千夫所指的昏-君也认了。
“你小时候挨打吗?”关昱礼巧妙的换了个话题。
“很少挨打。”秦徵说:“我比李涛听话,他挨打比较多,都是我妈抡着扫帚在后面追着打。”
关昱礼笑,随即发现秦徵的眼底的笑意带着某种失落。
一个不富裕的家庭里,幺儿总是更受宠爱一些,被妈妈追着打,区区几个字,就把母子之间毫无隔阂的感情生动的描绘了出来。
“我爸妈也不打我。”关昱礼看着他,“知道为什么吗?”
秦徵摇摇头。
“我爸是一个被家业耽误的诗人,我妈受家庭教育的影响,观念还停留在前朝,他俩一个想让孩子继续他的梦想,一个从夫从子,所以他们都从不打我。”
秦徵心想,面前这位,就是苗不正不扶的后果,歪瓜裂枣的产物。
“但不打又不行,我爸就想出个好法子,把‘棍木奉底下出孝子’这个权利交给了关家养子,我大哥临危受命,跟我爸一个□□脸一个唱白脸,所以我才能这么优秀。”
秦徵欲扒鞋底抽他两下的手又收了回来。
可不是,近几年电商当道,关氏在他手上不但没败落,还风生水起,可见他是个做生意的料子,撇开私生活不谈,他确实优秀。
“你打算用你父亲的方法,教育你儿子吗?”
这话问出口,秦徵就意识到自己太多嘴。
恕他无法苟同关昱礼教育孩子的方式,毫无原则的惯、宠、纵,那么可爱的孩子,把他爹的流氓本质学了七七八八,在这么下去,人生观都要歪。
“你觉得应该怎么教育?”关昱礼兴致勃勃的说,“我总想着没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挺对不起孩子的,你也看出来这小子是个人精儿了吧,矮油我跟你说,他巴拉巴拉巴拉……”
他说孩子时的神态,眉毛都要飞起来,秦徵看着这样的关昱礼,恍然想不起以前的他是怎样的。
再可恶的人,也会被孩子的童真所感化,这大概就是天下父母心。
不知不觉日薄西山,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
两人中午都没吃,下午四点就开始腹中打鼓,蛙鸣似的此起彼伏,一声赛一声高亢。
秦徵看了看时间,房东夫妻俩一大早就跟他说好了今天去楼上吃饭,关昱礼拎来的一大沓“补品”,除了煮粥的一把干贝,其余的都转送给了房东。
“穿上衣服吧。”秦徵听到楼梯传来脚步声,“上房东家吃饭。”
果然下一刻,房东大姐就在门外喊:“小李在吗?跟你哥上来吃饭,赶紧的!等着你们!”
秦徵应了一声,关昱礼直接在睡衣外面罩上大衣,趿着秦徵的棉拖鞋,也不讲形象了,他长这么大就没被饿过肚子。
房东家的门一开,一股浓浓的年节气氛扑面而来,客厅的顶灯暖意融融,各种半成品熟菜和调料卤水满满的一桌,摆在墙边,中央放着一张专门吃饭的折叠方桌,排骨藕汤火锅已经架了起来,正扑腾着冒热气。
“来来来直接坐!”房东扯着大嗓门,仿佛声音越高就越热情似的,“小李他哥,你没我大吧?”
寻常人家讲话没那么多讲究,这要换个多心的,就不乐意了,我没你大?你看我哪儿哪儿没你大?
秦徵看了一眼关昱礼,对方倒是入乡随俗,一进屋就跟房东倪上了。
“大哥,叫我小关就行,今年九月满四十,孩子两岁。”
“那我比你大,哈哈哈!”房东像是捡了大便宜似的,拍着关昱礼的肩膀把他往凳子上摁,“坐!进屋就是一家人,都别客气!”
常年拧扳手的腕力,拍的关昱礼花枝乱颤,秦徵在一边默默的暗爽。
房东话忒多,关昱礼看着一锅汤眼睛都直了,还是房东大姐端着菜出来,才让她男人闭嘴,“揭锅盖啊!菜又不是搁这儿看的!自己舀汤喝,先垫垫肚子再吃菜。”